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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这就是心灰意冷,这就是,优钵罗被烈焰焚烧过后,那心碎的胆寒的余烬。像灰,伤心雨中,湮灭……

  雨水溅得慕容别岳快要睁不开眼,他狼狈的一直看着她背影,一直望着她那萧瑟的虚弱的仿佛快要倒下的背影。

  雀儿……为什么你没有在宫中?

  他的视线朦胧了。

  请相信我无意这么伤你。

  为什么我们竟心有灵犀在这同一天、这同一刹,这同样的一场雨中,重逢?

  雀儿……

  慕容别岳眼眶蓦地灼热刺痛,这一只骄傲的凤凰被他亲手折断了翅膀。

  他抬手捂住眼,一片濡湿。他震惊摊开掌心,看见自己的泪。怎么?心中一悸,他竟哭了?他怔怔地退了步,不敢相信掌心那……真是他的泪!

  他们就像美丽的优钵罗,一起,被爱情的火焰烫伤了。

  第十章

  夜,暗云密布,皎月隐蔽。今夜没有灿烂的星,没有月光,只有黑。

  长命殿寝宫,忽然传来桃儿一声惊呼。

  “公主?”她手上捧着的水盆翻落,砸至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大声响。

  同时,骇醒了躺在床上早早睡了的凤公主。

  她疲惫地幽幽睁开眼眸,莫名地望着眼前十分惊惧瞪着自己的桃儿。

  “怎么了?”她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这样惊惶?

  只见桃儿指着公主,抖颤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公主,你、的、发?”

  发?金凤低头,撂起一束发,瞠眼,震住了。

  白色,白色的发?她竟在一夕间,白了满头的发,满满一头的发,全刷白了!

  凤公主在桃儿惊惶的哭声中握着那一束白发,惊愕的望着那一束哀艳的发,怎么在忽然之间,它们全褪了色?

  恍惚中,才明白自己用情至深。

  她可以忍住不哭,她可以倔强的压抑愤怒,她可以紧紧的紧紧的抿住哭声,可以狠狠的狠狠的切断伤痛,可以伪装平静,可以不屑伤心和眼泪,可以唾弃为他痛心……可是身体不会骗人,身体毕竟是诚实反应了她撕心扯肺的剧烈疼痛和哀伤。

  自见了慕容别岳那一面后,她的心就下起一场大雪。于是她的发也被那心上的雪给渗透了,于是她一夜白了头……这打击,毕竟太大了。

  最是难堪,红颜白发。

  这一刹,夜宿客栈的慕容别岳,蓦地揪紧案上那一束锦帕,痛得不能自己。

  他霍地立起,黑发垂落双肩,发间,那一对俯望的眼,哀痛的瞳孔收缩,为着方才见着的教他怵目惊心的事实──

  她的发色淡了,她毕竟是太伤心太伤心……

  现在就算她能够不当一回事将他遗忘,他却再也无法漠视那伤害她的事实。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着他,无边无垠的笼罩住他。这一生他从来没有辜负过谁欠过谁,可是这一个凤公主……那一根哀戚的细发告诉他,她已经一夜白发,为着他的残酷刷白了发。

  慕容别岳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地揪紧了拳头。他一直以能克制自己的愤怒自豪,而此刻他遇上一个他今生最强的敌人,他自己。是的,他一向坚信能克制自己的愤怒始能战胜最强的敌人,但此刻他已经按捺不住满腔怒焰。慕容别岳骇然发现他竟这么的愤怒,愤怒到想杀人,想杀了自己。

  如果真相没被揭穿,他还可以欺瞒自己,他对她的伤害她永不知晓,不知晓就不会这么痛,痛得她一夕白发。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那一双大雪般寒心的眸痛极了他,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慕容别岳非常愤怒,愤怒他战胜不了自己,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那么的失败,那么可恶,那么罪该万死!

  伤心的痛悔时刻,他忆及她抿着红唇的模样,忆及她恍惚咬着指甲的模样,忆及她伏在他身上,赤裸的笑着缠着霸着他的身体,她说:“你、完、了!”

  是的,他完了……

  慕容别岳缓缓地、慢慢地合上双眸,极极温柔而心酸的微笑领悟了。

  原来凤公主手上有一根细绳。

  当初他伤她的那时候,她被他狠狠伤害的那刹,他同时已经给了她日后操控他的细绳。

  这细绳是用着这巨大的内疚及罪恶感织造成的。

  她用这绳系住了他这一只猖狂逍遥的苍鹰,尽管天涯海角天长地久,紧紧地系住了他。

  原来,她是他慕容别岳最强的对手。他似乎该要投降,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这一只可爱的骄傲的凤凰。

  她是他今生最美的意外,他决心要救这只将前往大理涉险的凤凰。

  是的,他要救她,如今只有他、能、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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