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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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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此后的每一天,他每天醒过来,总望着那面镜子,那面他曾经为她细细画过花钿的铜镜静静地矗立在床前。 想起那无数个早晨…… 他不知道他还要如此想念多久,但他很想知道无药是否还记得他们的约定? 那只朱砂蝴蝶的影像已经深深印在他的魂魄之中,无论经过多久都不会忘记,但是无药还记得吗? 他知道,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他都还如此迫切的想着:无药,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只是……无药啊无药,你怎么忍心? “无药,你怎么忍心?”靳宝笙叹口气,他几乎每天都在叹气,叹得自己也觉得累了,于是又叹了口气道:“无药无药,你悦瘁忍心啊?” 埋首于草药前的君无药抬起眼,一脸茫然。 “啊?” “我说你怎么忍心扔下那一切!你扔下卓邦堰、扔下你爹、扔下戚妈——”他闷闷地追加了一句:“还扔下了我……” “啊?”无药眨眨眼-想了想,居然淡淡一笑。“我也该过过自己的日子。” “过过自己的日子?住在这里?!”靳宝笙挥挥手,在破落的小草屋里来来回回踱步。“在这种地方过你自己的日子?这里挡不了风、遮不了雨!你却想在这里过自己的日子?!” “我觉得很好。”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随口应道:“从小我就住在这种地方,这里对我来说才是最自在的……这是‘鼠子草’?” “不是,那是‘兔子尾’,毒死你啊君姑娘!”靳宝笙没好气地抢过她手上的药草。“你不肯回卓家也就罢了,怎么连国手庄也不肯回去?” “毒不死我的,我还想写几本医书呢。”无药抢回药草,笑吟吟地:“我心意已决,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靳宝笙无言地看着她半晌。她清瘦了好多,看来结实了,皮肤又晒黑了,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只不过脸上却再没有那种调皮的笑意,没有那种天真开朗的神态。 无药眼里多了无尽的落寞、多了无限的辛酸——她自己看不出来吗? 屋子里没有铜镜、没有任何女子梳妆用具,她就这么任由风吹、任由雨打,从来不认命的君无药,以另外一种方式向上天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你爹很想你。” “嗯。” “我从京城里回来,听说卓邦堰已经不管事了,眼下聚宝庄由他们七妹沛儿打理……你有没有在听?” “有,我听着。”她的手忙碌地挑甲砒各种草药,没一刻得闲。 “无药……” “你再这么啰嗦,等你一走,我立刻搬家。” 靳宝笙登时噤声。 屋子里好半晌没半点声音,良久之后无药才悠悠叹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笑意。“我不会回任何地方,我这辈子过得够辛苦了,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过个几年属于自己的日子?” 靳宝笙走到她面前,深深凝视她的眼睛。 “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什么?” 靳宝笙无语。 君无药将草篓拾了起来,潇洒地走出屋子。“我这一生,从没人给我后悔的机会。” “你现在有!” 无药终于回头正视他的眼睛,绽开一朵带着悲伤笑容。“但我不想要了。” 靳宝笙在入夜之后离开,他一直谨守着诺言,没将她的去处向任何人提起;每半年,他从京城一直走到国手庄,再从国手庄来到山里看她,一年两次向她巫砒同样的问题,诉说著同样的事情。 这个夜里,山里下起细雪。 漫天飞舞的雪花将山里染成一片银白世界,君无药独坐在窗前,细细看着自己手上的朱砂蝴蝶。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长年尝药让她身子骨远比一般人来得强壮,却也来得短命。看着自己掌心一片赤红,那红色越来越扩大,从小小一颗红痣变成如今这一片红色,历时不过三年——也就是从她离开邦堰身边到现在的日子。 一千多个日子。 她没有再一个一千日——或许连一百日也不会有。 她轻嘘口气,微笑着想起了跟邦堰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幸福岁月,她这一生真正快乐的岁月—— 她的医书终于快写成了,她总算完成了自己毕生的愿望。还有什么遗憾呢?她想嫁的人已经娶了她;她想写的书,已经记录了她毕生自学的全部。 虽然不能说够了,但也算对得起自己了。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无药无言地凝视着京城的方向,默默地思淖砒远在几百里外的良人。 如果,她真能坦白,那么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不能见到卓邦堰…… 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们之间的承诺?下一辈子,他得当女人,而她会变成男人——只不过她不会舍得让他吃苦的。 想到这里,君无药不由得笑了起来,忍不住要笑自己真傻啊,怎么就是放不下? 就是放不下啊。 就算直到她魂魄归兮,就算天地俱灭……她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的,她会飞到邦堰身边,会在他眼前调皮地笑着。邦堰私底下笑她像只猴子,但她一点也不介意。她喜欢当他的猴子,孔砒他无奈的笑意、看著他没好气的表情。 在这么一个细雪纷飞的夜里,邦堰……可知道我在想你? 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许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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