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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辛壑退开了几步,俊脸像是在瞬间戴上了冰制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他笑了,笑得毫无温度可言,佳玮觉得自己像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明白了,苗小姐,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再打扰你。”在他转身离去之前,又丢下一句:“祝你幸福。”

  在佳玮耳中,那最后一句话,听来竟像诅咒。

  她看着他离去,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完全走出她的生命,她感到整个人被掏空。

  她表情空白地瞥了眼林公子,不明白也不想知道他为何谎称他们“已经”订婚,然后她趺坐在人行道上,呆坐了许久许久,两行泪无声地流着,觉得自己好丑陋、好恶毒……

  那晚,辛壑没回家,在曼哈顶街头漫无目的地晃荡,直到天明。

  他愈想愈觉得讽刺,愈想愈觉得好笑,可笑他聪明一世,却栽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手中,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再聪明的人谈起了爱情,也会变成傻子。但是他终究并非无可救药,教训受过了,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一辈子,当一次傻子也就够了。

  他掏出口袋中的小纸盒,盒中那枚廉价的戒指是愚蠢的证据,更愚蠢的他,这几天一直把它带在身上,等待的是恰当的时机。呵……有什么时机比今日更恰当?把盒子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后他走开,头也不回。

  第六章

  琥珀色的液体静静地躺在杯中,辛壑注视了杯中物一会儿,摇了摇。陈年的威士忌看起来仍是那么澄净、无害,就像九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双不含杂质的清澈眸子。但是表相是会骗人的,他很清楚这杯酒有多烈,有多么伤身。

  身为一个日日操控手术刀的医师,自律和节制尤其重要,是以他从来不在一天内上两次酒吧,今晚却破例了,就在意外撞见苗佳玮的几个小时后。

  九年来,他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和能力爬到今日的地位,心肠也已锻炼成铁石,除了家人之外,他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也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他……

  那么为何他会觉得需要喝一杯?

  薄唇抿紧,他决心忽视体内那股莫名的烦躁。

  这时吧台的另一端起了一点骚动,辛壑淡漠地瞥了一眼,不过是四、五个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在找麻烦。

  “有钱就是老大你没听过吗?”带头的金发男孩把一张信用卡放在台面上,一脸挑衅。“老子这张白金卡他妈的没额度,快给我兄弟们调喝的!”

  “身分证。”酒保酷酷地说。

  “就说我们忘了带身分证,你到底想怎样?!你这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酒保不为所动,朝某处打了个眼神,很快地,三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围了上来,一看就是练家子,不好惹。

  辛壑无声地嗤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一群!

  本想完全忽略他们,但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却攫住了他的视线,那眉目之间,有些似曾相识……

  “他们不卖就算了啦……”男孩显然被这种阵仗吓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细声说道:“我们换家好了……”

  辛壑甩甩头,一定是他多想了,真可笑。

  “啊~~你做什么?”料理麻烦的一个壮男动手赶人了,带头的男孩脖子被揪住,哇哇大叫。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工夫,几个青少年便被请出门外,酒吧里恢复原有的秩序。

  辛壑又出神了好半晌,然后一口饮尽威士忌,付了账,夜深了,他也该走了。

  酒吧离他的诊所不远,他的车就放在诊所后面的专属停车场,走去不过一百多公尺的距离。

  晚风徐徐,拂过的是早已入眠的台北街道,他信步走着,却一点睡意也无。

  她现在在做什么?怎么会沦落到当店员?

  剑眉拧了拧,辛壑蓦地一阵恼怒。真是!他们早成了陌路人,他何必关心这些?

  不远处忽地传来吵杂声,在宁静中格外清晰。抬眼一看,几个男孩正逗留在停车场上。

  “靠!你们看,这是宾士最新型的CLS55 AMG咧!我在杂志上看过,一辆六百一十九万起跳说!”

  “哇咧~~我看看。”另一个男声加入。“还真的满炫的,看起来又不错开,要是飙这辆去学校,跟你讲,连猪头三都可以把到几拖拉库的正妹!”

  “你在说你自己喔?”此语引来一阵笑。

  算他们识货!辛壑也忍不住勾起嘴角。那可是他上礼拜才添购的爱车,不过在加上顶级配备后,那辆银色的宾士差不多要八百万。

  “X!名车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嚣张?老子最肚烂的就是这些人,看了就不爽!”

  “啊!你想干么?”青涩的男孩嗓音听来有些慌张、害怕。

  辛壑笑不出来了,嗅出不对劲,加快了步伐,几乎跑了起来。

  “老子偏看这些有钱人不顺眼,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

  “不行啦!会给警──”

  “住手!”辛壑情急大喝,迈步疾奔,但还是迟了一步。

  乓!玻璃破碎,警报器大作,尖锐的声音响彻黑夜。

  “X!有人来了!快跑!”几个青少年拔腿就溜,只除了一个瘦长的男孩。像只突然被车灯吓到的动物,他瞪大了双眼,动弹不得。

  “蟑螂!你死人喔!快逃啦!”

  同伴的大声叫喊,唤醒了那个叫“蟑螂”的男孩。他回神,慢了好几步地想开溜,可惜脚都还没跨开,肩头就让人给揪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消失。

  “放开我!”男孩死命扭打,力道不小。

  辛壑一拳就往他的脸颊招呼过去,男孩立刻跌倒在地上。

  死小孩──找错对象了!在医枓预校的那几年,他参加的正好是拳击社,除了锻炼身体之外,也跟同学私下打赌较量赚零用。后来进了医学院外科,为了保护宝贵的双手才不再继续那些活动,现在偶尔还是觉得手痒。

  手臂箝住男孩的脖子,辛壑瞥向爱车,俊脸登时黑了。

  一扇车窗全碎,一块不知哪里来的砖头正伴着碎玻璃落在驾驶座上。

  妈──的──

  八百万的新车被砸坏,即使是圣人也会骂脏话吧。

  臂弯中的男孩仍作困兽之斗似的挣扎着,辛壑火大了,不客气地在他腹部补了一拳,男孩痛得唉唉叫。

  “小鬼,要命的话就给我乖一点。”辛壑寒着脸,关掉刺耳的警报器,庆幸诊所装的是最高级的隔音气密窗。倒不是他关心那几个住院客户,只是不希望听到有人抱怨。

  “不、不是我干的……我没有碰到你的车……”男孩被吓到了,害怕得全身发颤。

  辛壑严厉地扫了他一眼,知道车子是那个率先逃跑的男孩砸的,但是罪魁祸首溜了,他心火难消,懒得跟小鬼头多说,只是抓住这个叫“蟑螂”的男孩的衣领,直接拖进诊所的后门。

  他把男孩丢进自己的办公室,高大的身躯就守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脸色更加难看。SHIT!几万一套的LANVIN手工西装就这么被扯坏了!

  火上加火,气上加气,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男孩意识到他的用意,惊骇万分地扑上前,揪住他的衣袖。

  “别报警!求求你!真的不是我做的,拜托你别报警!”男孩眼中含着两泡泪,显然吓坏了。

  辛壑想甩开他,却顿住了。室内灯光明亮,这时他才发现男孩就是稍早在酒吧里看见的那个少年。

  无辜的杏形眼睛、线条柔和的颧骨、尖尖的下巴──他的五官,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辛壑考虑片刻,移开手机按键上的手指,男孩也因此稍微松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总不会真的姓‘张’名‘郎’吧?”

  男孩迟疑了下,但还是坦白道:“苗佳强。”同学中有人先叫他“小强”,后来莫名其妙就变成“蟑螂”了。

  辛壑暗自一惊。不会这么巧吧?可是那眉眼、那神态都好像……他记得她的确提过有个弟弟。

  “苗佳玮是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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