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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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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们才看清,单于的前胸、两臂,以及身下,早有五六支利簇没体而入。 头曼单于,匈奴族一代的霸主,战无不胜的神话,如今,终于被漫天席地的鸣镝箭所湮灭了。 静谧! 几千人的草场上,唯有猎猎寒风,席卷着漫天的浓烟,冲向天际。 “把蕖丹带上来。” 良久,才听到冒顿冷冷地吩咐。 早有侍从用冰水浇醒了蕖丹,把他提到头曼单于身边。 “父王……”无声的、哽咽的低语从蕖丹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单于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少年,一直被好好地保护在温室中的男孩子,他原以为,遭受如此大难,他会崩溃般哭泣。 然而,蕖丹只是压抑地隐忍着泪落满腮。 单于伸手,轻轻地推开了他,艰难地把手伸向冒顿。 冒顿下马,走到单于身边,单膝跪了下来,凑到他眼前,静静地看着他。 “你……你已经得到了……”伸向空中的手蓦地一顿,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犹自望着自己的儿子,然而,却已没有了昔日的光泽。 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伴随着两颗硕大而混浊的泪珠,跌入黄尘。 老人话犹未尽,气息已断。 “我懂你的意思。”冒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蕖丹仰头,怒视着冒顿的眼睛,“你杀了我吧,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冷笑从冒顿的唇边斜逸而出,“瞧!这是你最心爱的儿子,你走得那么不放心,他可全不领你的情呢。” “你杀了父王,杀了乌赫师傅,今日,你若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冒顿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跃马而上,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头曼和蕖丹,他傲然扫视全军,像是站在云端之上俯视着整个战场。 风,鼓起他的长发和衣袍,连同坐骑的鬃毛都在强风中舞动着,人和马仿佛都要飞腾起来。 “我,挛冒顿!是天神的儿子!是匈奴真正的王!你们服是不服?!” 四周一片岑寂。 全军鸦雀无声,片刻之后,零零星星有人跪了下来,高呼:“单于万岁!” 然后,是震天动地的欢呼。 五千近卫兵士全部跪下,他们将刀箭弃于地下,呼声震彻山谷。 喊杀声是在夜里响起来的。 新王继位,欢宴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士兵们都有些疲累了。所以,当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王庭再度陷入了三日前的混乱局面。 我一惊而起,来不及披衣,就那样赤脚踩进了雪地里。 火把点了起来,连同冲天的大火,将整个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阿喜娜?阿喜娜?”我疾声呼唤,身边却不见半个人影。 最近这几天,我心中纷乱,知她因为比莫鲁心里也不好受,是以,也不唤她到跟前来伺候。 但是,今日如此混乱的局面,怎不见她出来询顾? 心里越想越觉不妥,虽然明知道此刻离开大帐,外面危险重重,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转身朝奴隶们居住的帐篷走去。 “王妃!”蓦地,一道身影迎了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阿喜娜?”我又惊又喜,“你去了哪里?外面那么乱……” “跟我走。”阿喜娜不等我说完,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我身上,并拉好风帽,将我连头至尾罩了个严严实实。 “去哪里?”我一惊,本能地立住了脚。 “白羊王派奇兵袭击王庭,救出了王子殿下,现在就等王妃前去会合。” 白羊王? 又是他? 上次蕖丹被月氏奸细掳劫,也是路经白羊境内的时候为白羊王所救。如今,他竟肯为了蕖丹,与匈奴正面为敌? 看来,白羊王女白瑶的死因已然泄露了出去。 而,唯一有可能告诉他真相的人——只有…… 我心底一寒,不敢再想下去。 “王妃,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阿喜娜催道。 我微微摇了摇头。 匈奴王庭固然不是我愿意停留的地方,然白羊王宫更非我的乐土。 我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阿喜娜,我知道你想追随比莫鲁,我不留你,你去吧。”我轻轻挣开阿喜娜的手。 她听后,大惊。 “王妃,莫非你真要做冒顿的阏氏?” 冒顿的阏氏? 我苦笑了一下,恍惚想起头曼单于薨逝的那个夜晚。 那夜,帐外是少女们旋舞着的白色水袖,虽是寒冬,却也驱不散满地热闹欢腾的景象。 帐内,冒顿端坐于单于坐床之上,静静地擦拭着手里的弓箭。或许是帐里的火盆烧得太旺,细细的火星飘起来,一瞬,又纷纷乱乱地灭了。 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群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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