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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其实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纪遥搓着手,一脸无辜没奈何的表情,“你这么能干,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做的食物又这么好吃。你还能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城市独立生活,我佩服都还来不及,你怎么会做不好事情?是我口没遮拦,讲话不经大脑,是我……”

  “别说了。”小米摇头,望着他的眼睛充满脆弱的神情。

  纪遥倏地收口,一颗年轻骄傲的心恍若被人轻轻打了一下。

  这个女孩,曾经,是以他为依靠的啊。

  “那——你也不要过于内疚,”他声音转低,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她听。“表哥那么大一个人,一晚上没有回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什么的,不用慌,真的,出不了事。”

  他越说,她的表情越虚弱。眼看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跌进牛奶杯里。

  “嗄?”纪遥瞠眼。

  她、她怎么哭了?

  拍拍胸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安慰她:“别哭,不要哭了,就算表哥出了事,与你也没什么相干。你只是他的房客而已,要哭,还轮不到你。”

  “呃?”这是什么逻辑?小米愣了一下。

  “而且,你也不必为自己的住处担心,不管怎么样,以后,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我也不会收你的房租。”纪遥自以为是地再下一剂猛药。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表哥会出什么事?”

  困惑地蹙眉,抬起一双泪蒙蒙的眼。

  纪遥搔搔脑袋,说得好生为难,“一晚上没有消息,你说,他会不会跳楼?”

  “嗄?”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企业家自杀的事不是已经屡见不鲜了吗?

  “你——”乐小米眼角抽搐,忘了哭泣。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不哭了吧?是不是?”纪遥挑眉,很是得意,“我就说会有效的嘛。”他冲她眨眨眼,“再告诉你一个震撼性的好消息。”

  “什么消息?”小米哭笑不得,趴在桌上,浑身无力。怎么搞成这样的?她刚刚不是还很揪心、很茫然、很想痛哭一场的吗?可现在,为什么她只觉得荒谬,好像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我表哥不是……”贼贼的声音,“亲——爱——的。”

  什么?小米茫然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清。

  “嗳,都是我不对啦。”纪遥耸眉,模样很是懊恼,“其实,一直在网上跟你聊天的那个人是我,那天该去接你的人也是我。只不过……

  我……我……”

  “是因为我长得丑,所以你才不敢承认,是不是?”意识回转,慢慢消化他丢出来的讯息。

  他握紧手指,答应得很干脆:“是,没错,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而且,你那时候态度那么坚决,我很害怕,怕你这个人难缠。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即使你以为表哥曾经负你,你仍然那么担心他,第一时间出去找他。

  我觉得,如果我再对你隐瞒真相,就真是猪狗不如了。”

  小米静静地听着,她眼神飘忽,指尖冰冷。

  这是真的吗?纪遥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个曾经给她开心、给她自信、给她力量的人,真的是眼前的这个孩子?

  那么,昨晚那个人又是谁?

  他是谁?

  乐小米站起来,动作迟缓。慢慢转身,腿肚子仿佛是在打颤,站不稳,她不得不用双手扶住椅背。

  “你去哪?早点你还没吃呢。”纪遥愕然,她的反应让他觉得意外。他以为,她知道真相后应该开心,毕竟,他不是比表哥帅多了吗?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说?为什么?”喉咙酸楚,凝在眼底的泪却一滴都落不下来。

  为什么不哭了?她现在,不是更应该觉得委屈?为什么,反而哭不出来?

  “你怎么了?”纪遥渐渐嗅出异常的味道。

  小米悚然一惊,安静下来。

  她深吸口气,努力隐藏住自己的难堪和沮丧。

  “没什么,只是昨晚睡得晚了,你吃了早餐就上学去吧,不用管我。”

  说完,快步上楼。留下错愕的纪遥,愣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不知何故,她那脆弱的模样,那有苦也不说,隐忍着吞下肚的样子,让他担心,害他难过,而另一种心疼她的感觉,满溢胸口。

  再没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了,她曾经那样坚决地拒绝过麦嘉璇的帮助,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了贺意随的施舍。那时候,她以为,她是在安然接受一个人的道歉,是在大方地原谅一个人的虚荣心。

  她以为他曾经爱过自己,哪怕是她深夜在网上飘荡的灵魂。那么,她也可以让自己相信,她与他的心其实隔得并不太远。

  然而,真相弄人。

  她所以为的,她所期盼的,她所倚恃的,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而已。

  真正对她怀有歉意的那个人,真正对她诉说过爱情的那个人,真正让她在心里念兹怨兹的那个人……是一个孩子!

  仅仅只是一个喜欢恶作剧又害怕引火烧身的孩子。

  那么,她所怨的是什么?她所爱的又是什么?

  她所为之心疼,为之意乱,为之付出的一切,从头再看时,又是多么可笑可叹可怜。

  那个人,对于她来说,其实只是个陌生人。

  是个陌生人。

  若他从没有与她在网上交谈过,他怎能了解自己,甚或于欣赏自己?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应该只是出于同情吧?

  同情她无家可归,所以才让她住在这里;同情她打工辛苦,所以才让她留在网吧,所以才每天接她回家。

  是同情!原来是同情!

  乐小米一件一件地收拾着自己的物品,动作很慢很小心。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冀求什么?

  从纪遥出门之后,屋子里就一直静悄悄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她想,也许她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假装自己并没有听明白纪遥所说的话语,假装她还是从前的乐小米。

  一个或许不太漂亮、不太聪明,却愿意为了传说中的爱情跋涉千里、固守一地的傻气女子。

  那时,她或许傻,却傻得很有勇气。

  她可以在那个人不爱她的情况下,仍然傻得乐观。傻得以为只要她在离他最近的距离,他就会看出她的美丽。

  多么多么天真!

  和来时一样,一个不太大的箱子,一个双肩背的背包,就是她所有的行李。再将房门钥匙搁弃在显眼之处,乐小米第二次踏出贺家大门。

  这一次,比第一次,少了一些失望,多了一些惆怅。

  这个地方,她以后是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吧?焦头烂额的贺意随,甩掉一个大包袱的纪遥,他们,都会大大地松一口气吧?

  就算、就算……

  她甩甩头,不愿再想。昨晚的事情,就当是一场梦,一场奇怪的梦,一场为了爱情沦陷的梦。

  没有以为的美丽,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贺先生?”

  “贺总?”

  桧木办公桌后,扬起一张忧闷的脸,“什么事?”

  秘书王小姐愣了半秒,她从没见顶头上司露出过这样绝望的表情。难道说,坊间流传的那些关于“女神”的传说都是真的了?

  公司这一次,是真的陷入困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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