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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又仪,你去那边等我。”七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杨树。

  宁又仪深深望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牵马而去。

  七上前一步,跪在亭外,直视骅烨。“太子,七回来了。”

  骅烨不言,端起茶抿了一口。

  “太子,我想活下去。”

  骅烨不疾不徐地品着茶。这日天气晴好,无风无云,若非天寒地冻草衰枝枯,倒有些小阳春的感觉。杯里的茶渐渐地凉了,结起了薄薄的冰。

  地上的寒意渗入膝盖,慢慢由生疼转为麻木,七一直跪着,再末开口。

  他在等,等太子给他的结局。

  既然太子已经等在这里私下见他们,虽不知他如何打算,但事情或许有转圜的余地,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活下去。七望着骅烨,不漏过他一丝一神色变化。

  杯中的棱棱薄冰在日光下折射出莹然五色,又脆弱,又华美。骅烨看着,终于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不求本宫?一直跪着,本宫就会原谅你?”

  七肃然道:“七自知犯下死罪,愧对太子,此来不求太子谅解,只愿太子能明白七的一番心意。”

  “你说。”骅烨慢慢转着手中的杯盏,那薄冰微微起伏,华彩变幻,映得他的眼眸更加深不可测。

  “我今年二十,跟随太子已有十八年。这十八年中,我一心护卫太子,从未有过自己的心愿如今,我唯一的心愿,便是能活下去。”七一句句道来,神色静然。

  “咯”的一声,杯子碎裂,冰水浸湿了骅烨的手,丝丝血迹顺着茶水在石桌漫开。“活下去,和宁又仪长相厮守?”

  “是。”七丝毫不惧骅烨的怒意,“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骅烨斥道:“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七从不敢或忘。但现在,我,无论生死——已不再是七。”

  骅烨终于抬眼看七,只见他虽跪于亭外,却挺拔轩然,目光澄澈,坦荡如水。

  是的,七再不是他的影子,他,终于成为了他自己,如今他是要为了他自己活下去。

  骅烨冷笑道:“无论生死……七,你是在威逼本宫?”

  “七不敢。”七迎着对方的冷眸道:“七只是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骅烨慢慢握拳,不顾掌中残存的碎瓷,越握越紧。“若本宫不给解药,你当如何?若本宫歼灭宁国,宁又仪又当如何?”

  “七定当竭尽全力阻止太子。”七沉静道。

  骅烨长立而起,居高临下地望住他。“你就不怕一辈子背负背叛本宫的罪名?”

  “不怕。七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太子愿意让七赎罪。”他重重地磕头,继而站起,虽然膝盖僵直,却仍挺立如松。他平视骅烨道:“但——七不能够放弃又仪。她已经被放弃过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伤心。”

  “你在指责本宫?”骅烨隐然动怒。

  “太子身分所限,做事考量颇多,不可能事事将又仪放在首位,这是太子的难处,七明白,也望太子能明白七的心情。”

  此番站起,他便不再是那影子侍卫。骅烨望着七坦然无畏的眼眸,良久才道:“七,你果然不再是七了。”

  “是。曾经的七,可以为太子死;如今的七,要为宁又仪活。”一瞬间,七向来明净的眸中华彩四射。

  骅烨记得很清楚,十岁的时候,七满身是伤,却说他很高兴完成了任务;后来,每次他都是这样,一切以任务为先,从不顾惜自己;再后来,二十岁的七淡然接受了去塔木城当俘虏的任务,即便知道很可能会死,也没有一丝的犹豫。

  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简单直接,心里只有任务,没有其他。现在的七,依旧简单直接,但他的心里,现在只有宁又仪。他——应该会对建安很好、很好。

  远望过去,宁又仪站在杨树下,粗布衣衫青石簪子,看上去寒酸无比,但她挺立的姿态,又高贵无比——她终究是一位公主,一位本将成为皇后的太子妃。但她……终是选了七,永远以她为重的七。

  骅烨紧握的手,终于慢慢松开。

  有些事情,他的确做不到,在祭台上那夜,他就已经想得很透彻了。

  他慢慢地开口,“本宫心意已决。但还有一个要求,你可以不答应,这无碍本宫的决定。”

  “太子请说。”

  远远地,宁又仪站在树下等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拔下头上的簪子,细细地数上面的红纹。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她数了一遍又一遍,不觉痴了……

  尾声

  八月十五月儿圆,家家团圆分月饼,皇城郊外的一个庄里也不例外,花园的圆桌上放满菜肴鲜果,中间一块月饼被整齐地切成四份。

  “爹、娘、七七……”小女孩数来数去,数完手指数脚趾,越数越糊涂。“娘,错了、错了。”

  “哪里错啦?”宁又仪抱起女儿。

  “爹说,这月饼一定要全家人分着吃掉,才是团圆的意思。爹、娘、七七,才三个,可是这月饼有四份。”七七眨眨眼,“爹是不是切错了?爹不会数数?”

  宁又仪笑道:“七七最聪明了,会数数了。不过你爹也会数,还有一块啊,是留给你伯父的。”

  “伯父?”七七还不能理解这个称谓的意思。

  “伯父就是跟爹长得很像的人……反正,也是我们一家人。”

  “哦——”七七恍然大悟。

  “七,七七和我在等你呢,快来……”

  七端着茶过来。“七,七七,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喊谁。”

  七七一本正经地附和,“七七也不知道。”

  宁又仪明眸流转,笑道:“好,七七,以后你就叫四九,不许反悔。”她伸手去拿饼盘,头稍稍一侧,发上插的青石簪在月光下显得莹亮无比,上面七道红线,就算离得远远的也能看得清楚。

  月色清朗,照着万户人家的团圆景象,这就是世人眼中的——十足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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