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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当一个小女子从小就立定的志向与她成年后遇见的情感相抵触时,她该怎么抉择?这是个没有办法鱼与熊掌兼得的难题。女史和隐秀,她只能二选一。选择前者,她的心会很失落。选了后者,她会一辈子愧对四哥和自己,良心一样不好过。她甚至不想把隐秀拿来和任何事物相比。

  隐秀是个皇子,他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今日一别,也许他会短暂地思念她,但是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坚忍不拔的男子,会有很多人爱他。他会忘记她。

  他得离开,而她想要他打起精神来。

  “对不起,隐秀,”她决定换个方式道:“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

  他眨动长睫,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她。

  游戏?自他们相遇的当下,游戏早已开始。他假装自己是别人,与她玩着身分上的游戏。而她安于当一个小宫女,以玩弄他的心为乐。好吧,最后这想法是偏激了点儿,但是谁能说他不对?

  福气站了起来,举起双手,看着因劳务而形成的粗茧。她低头看了眼地下的落叶,又抬头看他,她努力微笑。

  “我今年十六,你二十。我们以十年为期,未来十年,我都会在后宫里等待着,当然我不会待在现在待的地方,如果你找得到我,我就告诉你我最大的秘密——那个你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反之,若你找不到我,我会在你百年之后,到你坟前给你唱挽歌,然后,告诉你我的秘密。”

  他挑起眉,考虑是否要陪她玩这场游戏,但对其中规则却有疑义。“万一我活不到一百岁呢?”她是希望他长命百岁吗?

  “那就只能跟你说抱歉了。我会带着我的秘密进坟,一辈子不说出去。”所以你要活到百岁,变成一个长寿之人啊,隐秀!

  “那万一,你比我早死呢?”虽然很不愿意想象她死,但是如果要玩,规则还是得先讲好。

  福气咬着唇道;“这就是风险了。天朝女子的寿命一般比男子多上三年,我比你年幼,当你一百岁时,我才九十六,你得相信我会比你活得久。”

  她在计画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要藉此打发他离开。若非他也清楚这是她最后的让步,他绝不会接受这种不公平的挑战。

  “你说,我有十年的时间?”

  她点点头。“对,你每年都有机会回京,等你回来时,我会在宫里等你。”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在后宫三千佳丽中,找到你?”他不无讽刺地笑问。

  “不难,对不?”福气困难地挤出一抹笑。“而且决定权完全在你手上,要不要来找我、找到什么时候,十年内,都由你决定。”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一丝藏不住的渴望。他想要她一辈子在他身边,但是眼前他只能接受次一等的选择。

  他不喜欢她把十年时间说得那样轻率。他的人生已经历过两个十年,他很知道若是没好好珍惜,十年一眨眼工夫就过了。

  “我会找到你。”他斩钉截铁地说。“把你那天大的秘密准备好,要不了十年,你就得告诉我一切。”到时他就不会再放她走。

  他接受了?福气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叹息。因为她知道他下可能找得到她。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聚首了。为此,她冲动地走向他,以唇轻触他不高兴的唇。

  “再见,隐秀,多保重。”

  不够。这不够!隐秀想要用力的、深深地吻她,让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一起呼息,一起喘气。他知道,从今以后,只要吃到山葵,他都会想起她。

  可是他不敢碰她。现在不敢。否则他会走不了。

  他轻轻推开她,从她身边走开。“福气,以后别再吃山葵了。”

  她愕然笑道:“好,我答应你。”

  隐秀最后深深看她一眼,然后猛然转身离去。

  十年为期的约定,自此开始。

  边都临穹距离王都盛京有干里之远。隐秀这一辈子从未到过如此遥远的地方。尽管,母亲的家乡就在一山之隔,可他自小接受天朝的文化教养,再加上母亲辞世,他对北夷的认识几乎全凭幼年时的记忆及史书里的记载。

  越往北方,人口越是稀少,景色也越荒凉。他们的车队在通过了一处名为“望京门”的天险后,就进入一片高原地带。夜里扎营布满石砾的上地上,睡不着的时候,隐秀常常听见雪狼凄恻的嗥叫与冰雨打在油布篷上的声音。

  越往北方,气候就越寒冷,随行的侍从都已经换上镶着毛皮的冬衣。隐秀以“经略宣抚使”的身分前来这御赐的领地时,依礼,他必须穿着正式的朝服,因此他并未换下衣裳,只在身上多加了一件腥红色的大氅。幸好他体温本来就此常人低,习惯了冷天气,因此即使碰到了积雪的山隘,也不至于冷到无法接受。

  漫长车行一个多月之后,他终于踏上临穹的土地。

  那小小边城,几乎抵挡下住城墙背后那巍峨的壮阔群山。此时季节大约是春末夏初,那片山却仍有一半覆盖在积雪之下,山高地北。

  穹者,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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