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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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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连随行的宫女们都鱼贯走出昭阳殿了,福气还是维持相同的动作,等楼然来搀扶她,因为,她的脚又麻掉了。 真是!这毛病大概是改不过来了吧。可不能让那些奉她为女师的后妃们发现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端端正正地坐在席子上。 待经血重新活络之后,福气才让楼然伴着走出殿外。 虽是冬雪日子,但昨夜雪止后,却天晴了。她的披肩忘在了殿里,楼然又回头去拿。 冬阳和煦,她站在昭阳殿外头,忍不住仰起脸,享受那难得的温暖。 几个年幼的皇子从另一个宫院边玩耍边朝这头跑了过来,其中一个有着黑发黑眼,容貌俊秀,年约七岁的男孩,她认出他是兰贵妃所出的十九皇子。 同样是七岁的年纪,福气忍不住拿十九皇子和当年七岁赋诗的隐秀来相比。 眼前这名小皇子,恐怕比隐秀幸运太多了。 以往在宫里遇见这些男性的主子们时,她通常会尽量回避他们。 原因无它,她知道自己覆面示人,使得不少人想争睹她“无双”或“无盐”的容貌。她可不想让这些人失望,因为她谈不上“无盐”,更称不上“无双”。再者,她也不能让人认出她曾经是个小宫女。 在皇子们追逐玩耍着来到她面前时,她稍稍往回廊退去,不料廊上早有个人站在那里,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福气无法呼吸。 是隐秀。 他一身白衣似雪,脚步轻缓如一抹魂魄。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福气整个人僵立雪地上,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去,他们也有几次这样不期而遇的机会,但都因为距离遥远,她还可以藏住自己颤抖的双腿。 可现在……他就近在咫尺。尽管容态憔悴,那双深邃如星的眸子仍仿佛能看穿一切世相的丑恶。他向来如此。 尽管他看起来……沧桑了点,却也成熟了些;倘若过去他还有一点点年少的稚气未脱,现在站在她面前这个男人,也已是个十足十的男人。 有一瞬间,福气觉得他的视线穿透了她的面纱。她不敢出声,怕他认出。她也不敢转身走开,生怕一动,虚软颤抖的双腿就会出卖她。 因此她留在原地,不开口说话,不移动身形,仿佛一株梅花端立在皑皑白雪中,坚忍不屈。直到他率先开口。 “你……”隐秀蹙着眉,心中有一份无法抹除的熟悉感。“我见过你。”他肯定地道。 福气倏然一惊,正要否认时,又听见他说:“是了,我的确见过,你是女史。” 光凭她以覆面示人,他就该想到才是。普天之下,能在宫中覆面的,也只有这个身分了。 福气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她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也不回应他的话。乍看之下很有孤傲的气度,实际上她已摇摇欲坠,偏偏又舍不得转开视线。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接近地看过他了。 面纱下,她浑然不觉自己的目光正贪婪地收尽他的身影。 他随意披散的发、宽松白袍下劲瘦的腰,挺拔身形,以及春月杨柳般的丰采。 这是隐秀。 不会再是其他人了。 福气突然悲伤地了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丰姿绝代的男子。她闭眼睁眼,都只看见一个隐秀。 “你在发抖,你很冷吗?”隐秀犀利的目光没有遗漏掉她微微的颤抖。初冬的寒冷程度根本无法与天雪高原相比,虽然昨晚才下过雪,但现在雪止天晴,她衣着也不算单薄,竟还会颤抖,他想她应该十分畏冷。 福气也是个怕冷的姑娘。明明肤温远高于他,却还是怕冷怕得不得了。 思及福气,隐秀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嗯。”久久,才得到女史一个简短的回应。 隐秀猜测大抵因为女史常居彤笔阁,几乎不与男子接触,才会如此不自在? 原来,他也会令人感到不自在?隐秀几乎想笑了。过去他总是努力让人觉得跟他相处自在愉快,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总笑口常开,是宫人们口中和善易与的皇子。可现在他却让一个女子不自在……是因为这几年在高原上,被风霜雕琢出太多刚硬线条的缘故吗? 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脸颊,他突然惊恐地想到,会不会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找不到福气?万一有朝一日,他尘满面、鬓如霜……有没有可能,连她都认不出他了? 隔着一层纱,她清楚看见他脸上表情的变化。那让她觉得好痛!无法再看下去,她转开视线。 已经过了六年了,再四年,若还找不到她,他就会放弃了吧? 那群年幼的皇子们追逐过昭阳殿前,又喧闹地离去,全然无视宫廷礼仪的规束。等他们长大一些,终究也要被收编进入后宫的常轨。 福气轻叹一声,试着稍稍挪动身形。发现她总算能动了,她悄悄地往内苑退去,独留隐秀一人站在原地,陷入过往的追忆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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