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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电转入语音信箱,歇了会儿,没多久又再响起。

  如此反覆晌响停停,惹得人心烦。他扶地撑起,跨过散落的书堆,口气甚差地接起电话。

  “什么事?!”

  “元培吗?”电话里传来一个慈祥和蔼的声音。

  “你哪位?”

  “我是褚校长。”对方轻轻一笑,丝毫不在意他的冒失莽撞。

  萧元培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猛然拉直身体,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不知身在何处。

  “不记得了?”

  “见鬼了……”他仍处于震惊中。“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以前不是常说我神通广大?”老人家哈哈大笑。

  听见熟悉的声音,萧元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嘴角扬起。

  褚校长是他念的第三所高中的校长,当时,正值叛逆时期的他经常逃家跷课,打架滋事,而不管他是在赌博电玩游乐场,还是烟雾弥漫的撞球间,或是呼朋引伴窝在KTV包厢里彻夜不眠,褚校长就是有办法找到他,将他拖回去。

  无论多晚,褚师母总会端来一碗热呼呼的面疙瘩,加了满满的青菜和肉丝,坐在餐桌旁盯着他吃到碗底朝天才肯微笑将碗收走,然后从橱柜里捧出一件经阳光烘晒得松松暖暖的棉被,要他乖乖到房里睡觉,隔天搭褚校长的车上学去。

  “不是来要饭钱的吧?”忆起往事,萧元培感性地热泪盈眶,拭去不争气的男儿泪,嘴上依旧违逆。

  “是啊,就是来要饭钱的。”褚校长又笑。“要你帮我一个忙。”

  “就知道你找我肯定没好事。”他也笑了。

  “还记得住在学校篮球场跟排球场中间那间平房的老先生吗?”

  “当然记得,我都不知跟他吵了几次架。”

  当初建校时就是因为那位独居的老伯伯坚持不卖地,以至于学校的地形呈现一个奇怪的“凹”字形。学生在球场上打球,球经常飞越围墙掉进那户人家,砸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每每惹得那位脾气古怪又孤僻的老人破口大骂,还将球没收。

  “老先生过世了……”褚校长喑哑着声音。“他将那块地捐给学校。”

  “喔……”萧元培一阵难过,如今想起老人家细心照顾的花草,那得花多少心血,得有多少耐心与爱心才能培育出如此茂密繁盛、美丽的花朵。当时他不懂事,总是“老头子”、“老头子”地叫。

  “那块地我想请你帮我设计,保留住老先生的花园,做一个学生休憩的空间,现在的孩子学业压力重,每天在学校跟补习班奔波,我希望给他们一个能够放松心情,亲近大自然的环境。”

  “不会吧……你连我现在在做什么都知道?”萧元培惊讶连连。

  “你每一篇得奖的报导你师母都帮我剪下来留着,让我到处向人家炫耀,你是我的学生。”老人家默默地关心他,看着他的成长,以他为傲。

  “别打着我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啊!”萧元培的心已经装不下更多的感动了,毕业十多年了,他心中挂记着却从没去探望过校长、师母,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他。

  “有没有时间帮我这个忙?”褚校长和善地问道。

  “等手边这个案子结束,我回学校找你。”

  “好。要记得按时吃饭,早点睡,酒,少喝点。”

  “知道……”他红着脸温声回道。“帮我向师母问好。”

  挂断电话后,萧元培缩回书堆里,胸口,好暖。

  如果没有遇见褚校长,此刻的他大概不知成了哪个帮派老大,依旧过着愤世嫉俗的人生。

  萧元培有个酒鬼父亲和嗜赌如命的母亲,家里不时上演全武行,自小天资聪颖却顽劣不受管教的他,自然少不了皮肉之痛,他的内心充满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的愤怒,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痛苦,全身的精力与聪敏全都发泄在拳头上,直到褚校长交给他一颗种子。

  他还记得那颗紫红色的种子躺在手心里的感觉,还记得褚校长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绝对有能力使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就从埋下这颗种子开始。”

  这是他第一次被相信、被鼓舞,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属于自己未来的光芒。

  倪安萝近来晚上经常出门,不仅换了发型,就连服装也与过去大相径庭,甚至学会了化妆、夹睫毛,简直是破天荒,倪家两老为此忧心不已。

  家人能够理解她因婚事未果情绪不稳定,出门走走也好,但另一方面又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些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万一被骗了,或是自暴自弃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该如何是好。

  她一直是个乖巧的女孩,从小就懂得帮父母照顾底下两个妹妹,长辈给了什么零嘴甜食总是让给妹妹,自己一个也不留;家里打扫、煮饭,生活用度都是她在张罗,自己省吃俭用,只想给家人最好的。

  她的生活很简单,学校、家里、书店,假日和未婚夫出门走走,一直以来从不教父母操心。婚事告吹后,好长一段时间家人轮流看紧她,就怕单纯细腻的她一时想不开;没想到她说想开了、没事了,接着却是如此巨大的转变。

  最后,倪安萝被妹妹倪安雅从PUB拉走,重重数落一顿,让她明白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傻事。

  “别天真了,你知道他们用什么眼光打量你吗?这叫朋友,你认识他们多久?!”

  “等你明天早上莫名其妙地从饭店醒来,全身一丝不挂,你才会清楚什么叫人很好!”

  “你不懂人心险恶,不懂分辨真善与伪善,以为对你露出笑容的人便叫‘好人’,根本不会联想到那些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可怕的心机。”

  “一个女人穿成这样,独自到PUB去,就像在昭告全天下的男人,我很寂寞,一夜情也没关系,快来钓我。你知不知道?!”

  那一夜,倪安雅气得胀着脸,红着眼眶,句句重话,倪安萝单纯的脑袋里从没想像过的×乱画面,被妹妹赤裸裸地描绘出来,才惊觉自己游走在如此危险的边缘。

  忽然间,她想起萧元培,那个硬将她扯出“夜店”,莫名其妙出言伤人的男人。

  他的出发点跟安雅相同,都是想警告她注意自身安危,他甚至两度为她解围,只是当时她无法理解——她的确难以想像,或者说压根儿脑子里就不存在怀疑别人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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