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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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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愕然,被锁入他那双因烈酒醺染而显得墨黑浑沌,却又满是清醒自嘲的眼波中,无法言语。 “周遭人的劝告,我完全听不入耳,对彤儿激烈的反应,我也只是歉然,只因为逃不开对自己的鄙视,只因为对她动心的乱伦之虑!” 他移开与她相锁的视线,凝望酒坛,原本沉重的语气,已让哀伤与懊悔所掩盖。 “强烈反对我与季燕亲事的人,不只彤儿,师父亦然,所以季燕定计杀了师父。之后彤儿察觉有异,开始追查真相,证据环环指向季燕,而我却蒙住自己的眼与心,不愿听信。” 错误的结局,往往肇因于错误的判断。心底那仿佛没有止境的追悔与无止无休的自我责怪,让他夜夜惊醒,无法成眠,只能对月独坐,无助地让往事一幕幕掠过,将自己狠狠凌迟。 “赤云教人马趁我下山行医时攻上莫离山,当我赶至,早已来不及阻止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彤儿被逼落山崖。也是直到那时,我才恍然醒觉,我的退缩不过是作茧自缚,我的逃避毫无意义。但这样的觉悟,来得太晚。” 江湖传言总是半真半假,他无意去澄清是非,只是每次听闻关于对“晏神医”的批评、责怪与恶意造谣时,他都无法反驳,只能被动地接受,当作是对自己的惩罚。 “两年多来,我不断寻她,但得到的却只是一次次期望的落空,将我一层一层推落绝望……”他又喝了一口酒,侧脸望向璩若影,醉眼里,是空洞茫然。 “这么说来,那一日我当真伤你很深,是不?” 晏郡平摇头。“不,怪我太傻,你若要笑我,就笑出声吧。” 她只是专注地凝望着他,不知道引起他这样心伤自己,是应该安慰他,还是该向他道歉?自责矛盾的情绪,令她无所适从,只能试图收锁心情,维持神色的平静。倒是他,却开始放声大笑。 笑得恣意,笑得猖狂,在月光下,却更显苍凉心伤。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师妹早已殉命。”她在他的笑声止歇后,轻声说道,语气是面对他时一贯的冷淡,深深藏住浓烈的关怀。 “想过,但没有见到遗体,我便不会死心。” “这又何苦,我想彤儿知你为她变成如此,并不会开心。” “在失去她后,我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无论如何忽视,都只有日益浓烈,无减分毫,但这份了悟……来得太迟!”淡淡望了一眼远方树影上那熟悉的身影,他举起酒坛,对明月一敬后,又开始猛灌。 “放过你自己吧,相信若她知道你此番言语,定已心满意足。”望着他放纵的样子,她眼中有着极明显的担忧。 他放下酒坛,表情空洞木然,忧伤无神的眼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却定不住焦距,呢哝般的暗语自双唇飘送而出,像自言,也像倾吐。 “心满意足吗?可是我呢,我该怎么办?而她……实则永远也听不见我的亏欠……” 璩若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凝视着他,任由他在哀伤中沉沦陷溺。 良久,晏郡平终于开口,伴随自眼眶中落下的璀璨光亮,语气亦是意料之外的软弱呜咽。 “若影,你知道吗?我爱彤儿,我……真的爱她!” 她闻言浑身一震,望着他极端失控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了强装的冷淡。 她不想听的,她其实不想听到这些话,她只希望他能自过去的遗憾中走出……缓缓地,她移近了与他的距离,伸手揽住晏郡平的肩,让两人紧紧贴靠。 也因为这样的贴靠,让他看不见她双瞳中满溢的心疼,以及与他同样的痛苦。 “我相信她会了解,放过你自己吧。” 从璩若影身上飘散而出的淡雅清新味道,让晏郡平感到既熟悉且安心,也让他的意识开始恍惚。 “要我如何放过自己?所有憾事的发生,都是出于自招自惹,而不论是季燕还是宁香,我都只看得见她们身上那一部份彤儿的缩影,进而傻傻追寻,又怎么能够放得开?”他神情萧索地垂眸轻语。“明明……明明清楚自己深切的情意,却偏偏想要欺骗自己,为了她好,放开……我一定可以做到。才子佳人,一生一世,不过是童言童语……” 再次举起酒坛猛灌,酒坛净空,涓滴不剩,他将之朝远方树林抛射而出。 “若影,你可知道,心如刀割是什么滋味……” 当清脆的破碎声响传来后,他贴靠着她,仰首高声吟唱:“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光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酒入愁肠,心痛更切,倚着璩若影,他对月高歌,一首又一首,乐音悲凉凄侧。 沉溺于熟悉的气味中,他再也受不住酒力的挥发,放纵过后,是不胜负荷的疲累,于是枕着她的肩缓缓入眠。 俊逸的脸上,尽是泪痕阑干。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呆望着他脸上的泪,璩若影伸手轻轻拭去,默默无语,只能叹息。 拭净他的泪后,她无声无息地拾起屋顶上一颗约半掌大小的石块,朝远方树影飙射而出。那足以致人于死的劲道,成功地逼走窥视的妩媚身影。 对立,重新展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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