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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高永文今晚适巧与公司客户相约来此谈生意,却出乎意料地碰见前来招呼的老板娘之一——黄曼伶。

  其实他起初也没认出她来,毕竟事隔了十七,八年,而她的装扮也比从前成熟妩媚许多……严格说来,还是她先认出他来的呢!

  因为他那张与英年早逝的隽文神似的脸;他和他大哥隽文也是一对孪生兄弟,双胞胎是高家的遗传之一。

  乍见高永文的那一刹那,黄曼伶激动得泪如雨下,整个人还差点晕厥了过去,多亏他眼明手快及时接住了她颓倒的身子,才没酿成任何意外的伤害。

  他原先并不晓得她竟怀了大哥的遗腹子,寻找她的芳踪,只是因为大哥临终前的交代……请他多多照顾她。

  那一年真是多事之秋。酷爱绘画的大哥为了追求梦想,不惜与父亲脱离父子关系,抛却人人艳羡的大财团总裁宝座,带着家境清寒的黄曼伶远走高飞……

  当时大哥本有一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虽是缔结于利益往来之下的政治联姻,但那位王家千金却已暗恋了大哥许多年。所以大哥冲动毁婚的后果,竟让羞愤难当又心碎神伤的王小姐服安眠药自尽……然后,怨恨深重的王氏集团在盛怒之下,联合商场的几股与高氏敌对的势力,群起围剿高氏,于是高氏企业濒临瓦解边缘。

  后来,他的父亲——高天泽,为了将心爱的长子骗回家,竟登报谎称病危。个性倔强却孝顺的高隽文不疑有诈,果真乖乖地赶回高家,自投罗网地被高天泽囚禁了起来。

  黄曼伶与高隽文这对苦命鸳鸯,便如此被硬生生地拆散,再也盼不着团圆之日。重归高家的隽文变得郁郁寡欢,一日比一日憔悴。仿佛跟冥顽不灵的父亲赌气似的,他不吃不喝,独自关在房里画画,甚王不愿开口与人说话。不久,便病得下不了床,整个人虚弱得只剩皮包骨而已。

  高永文见了着实不忍心,竟瞒着父亲私自联络黄曼伶,企图安排他们这对命运坎坷的情侣相聚,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怎知消息败露,被高天泽残忍地从中作梗……那一夜,黄曼伶孤单地被排拒在高宅墙外淋了整晚的雨;而高隽文则因气急攻心……吐血而亡。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他泪留满面地紧抓着弟弟的手,拜托弟弟照顾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然后死不瞑目地走完他短暂人生的旅程。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悲哀的事,高天泽将一切的过错全都归咎于黄曼伶身上,不准她为高隽文守灵、穿丧服,更不允许她送葬及见高隽文的遗容一面。于情于理是太过于绝情了,莫怪十多年后,黄曼伶余恨未消。

  忙完了大哥的丧事,高永文又为了公司的财务危机伤神,还得另外分心去留意惨遭丧子之痛的父亲情绪,分身乏术之余,却又传来黄曼伶已下落不明的消息……光阴蹉跎,一转眼竟过了这十几年。

  “补偿?!”黄曼伶冷嗤。“我才不信高天泽那老头在乎过我的死活,他巴不得我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你何时离开台北的?”高永文关心地问道。

  “隽文死后,我本想投海自尽下黄泉与他作伴的……”她哽咽地娓娓道来,那段日子的辛酸是旁人所体会不了的,几乎是度日如年且生不如死呀!

  “大嫂,你怎能做这种傻事?”他大为震惊。

  “幸好是美娟和爱妮救了我,要不然就会连累了我两个女儿枉送了宝贵的小生命。等我由鬼门关兜了一圈,在医院急诊室中醒来,才意外获知自己竟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她深吸了口气。“老天原来还待我不薄,知道失去隽文令我痛不欲生,所以赐给了我微雨和初晴,她们正是我与隽文爱的结晶。”

  “你是说……你为我大哥生下一对孪生女儿?”

  黄曼伶用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默然点头。

  “大嫂,为了你那两个女儿,我们高家更有义务要善待你。”他诚恳地请求:“我回家立刻告诉父亲,他要是知道自己已有了两个可爱的孙女,铁定会乐得合不拢嘴的。所以,让我接你们母女三人回高家吧!好不好?”

  “谁稀罕去你们高家!”她怒声拒绝。“我们母女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用不着你们姓高的在那狗拿耗子。”

  “可是……”他皱眉瞄向一旁刺眼的霓虹招牌。“这样的环境对孩子并不好,尤其是女孩子啊!”

  “那又如何?当初我孤苦无依又严重害喜时,是店里的那些小姐们照顾我的。美娟和爱妮更是待我有如亲生姊妹般,患难见真情的道理,你懂不懂?”

  “大嫂,我无意看轻任何人,职业不分贵贱,我只是心疼那两个孩子,”他顿了顿:“她们可以拥有更佳的生长环境,只要你肯同意,她们甚至能够过着舒适优渥的生活,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啊!”

  “多谢你的好意,”她嘲谑道。“可惜她们向来不是如此娇生惯养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她们绝对可以出污泥而不染,否则便不配生为我和隽文的女儿?”

  “大嫂,你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

  “我们母女与你们高家,井水不泛河水。多说无益,你走吧!恕我不送了。”她径自转身走回店内。

  “大嫂!”他犹不死心。

  她停下了脚步,却依旧背对着他。

  “就算是高天泽亲自来求我,我也不会让女儿们回你们高家去认祖归宗的,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死吧!”

  覆水难收,况且人死了已无法复生,任何的事后补偿皆是多余亦无意义,再勉强下去便是苛求了。

  叩!叩!敲门声响起。

  “谁?”坐在床缘的黄曼伶急忙拭去脸上的泪痕。

  “老妈,我是小雨。”

  “进来吧,门没锁。”声音中有着浓浓的鼻音。

  “你刚刚哭过啊?”微雨顺手抽来面纸递给母亲。

  “你补习回来啦?饿不饿?我去煮消夜给你吃。”

  “我不饿。”微雨拉着母亲一起在床边坐下。“我听晴晴说,你方才在楼下遇见了旧识,情绪很不稳。”她试探地问道:“那个人是爸爸的亲人吗?”

  “他跟你爸爸是孪生兄弟,是你们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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