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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我会告诉你,不是现在,”令刚矛盾不安。“或者上了飞机,我们现在并不安全。”

  “明天只不过去纽约拍外景,梁美仪为甚么要安排你逃走?我宁愿去纽约。”

  “你不明白——”

  “那么你说清楚。”可若直视着他。“我愿意跟你去天涯海角,但不能一无所知,不能这么莫名其妙。”

  “可若——”令刚再一次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我们不能跟外景队去纽约。”

  “你得罪了那边黑道人物?”

  “不——可若”,令刚无意识地四下张望,彷佛有人会偷听。“拍外景只是表面上的幌子,其实极危险。”

  “危险?”

  “海洛英。”他像泄了气的皮球。

  可若楞楞地发呆,不能相信这事实。然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抖得像得了疟疾的病人,脸色苍白。

  这一剎那,所有的事都明白了。

  令刚的超级巨星也只是个烟幕,背后巨大的利益原来是毒品。

  “因为我的名气、身分、地位,谁会注意一支外景队呢?”他痛苦极了。“他们逼我一次又一次,每次都答应是最后一次,每次都拖,我摆脱不了,直到你出现。”

  可若咬着唇,唇上已有半圈发白的牙齿痕。单纯了三十年的她,突然陷在这么复杂可怕的环境里,她无法自处。

  “你带给我希望和勇气,我一定要摆脱,谁知道连累了你。”

  可若挣脱他的手站起来,六神无主地在屋子里转,像困兽。她双手环抱着胸前,完全失去了安全感,她想起电影里横尸街头的人。不不,她不要那样,她不能如此,这个当儿,她该怎么办。

  老天。她要冷静下来,她要好好的想一想,计划一下,她——她颓然坐在床边,脑子里像烧起一团火,思想、知识、经验甚么都烧光。这是她从未面临过的情形。

  令刚返到一角默默坐下,痛心又内疚的望着她在挣扎。他爱她却害了她,无可挽回的悲剧,他痛恨在见到她之后放任了自己感情,是他错,他忘了自己只是个工具。

  渐渐地,可若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她不再颤抖,嘴唇也放松,人也安定。她把视线重新放在令刚脸上。

  “我非常害怕,”她眼中掠过一抹动人心弦的柔情。“但是——让你永远在痛苦无望之中,我又舍不得,也许是天意,我们的命运既然绑在一起,我愿陪伴看你。”

  “可若——”令刚从角落里跳起来,冲前紧紧拥抱她。

  “让我们去找个小岛,提前过你向往的生活,不是更好?”她说。

  他心里闪过“可能吗?”三个字,不想扫兴,没说出来。可若是天真,她不知道陈炳权那伙人的厉害,他——暂时不想,能有可若陪伴着他,不是他一直渴望的吗?抓住眼前的快乐幸福,他只能这么做。

  天渐渐发出鱼肚白,他看看表,快六点。

  “我们六点半走进机场,”他说:“立刻办手续入关,希望像美仪说的那么顺利。”

  “美仪好象很矛盾很痛苦,她这么帮你,她真的不会有事?”

  “希望——一切平安。”他眼神复杂。

  美仪眼中也有类似他这种复杂的光芒,可若不懂,原本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人相拥着等待时间慢慢走过,六点半,他们离开房间,为怕节外生枝,连酒店房门钥匙也不去还,径自走过连于机场与酒店的走廊。天已渐渐更光亮。

  站在机场柜台前,他们紧张得心都几乎跳出来。美仪替他们买的头等票,所以不用排队。拿着登机证,他们快步走向闸口。

  等到真正入闸,通过了移民局,两个紧绷的心才松下来,不约而同透口气。

  他们不想等在公众大堂,反正是头等机票,于是迅速到头等舱搭客休息室,那儿人少,只有几个外国人,地勤小姐礼貌地招待着。

  令刚始终紧握着可若的手,这一点点联系是他们之间互相的鼓励。

  “现在可算安全了一半。”令刚说。

  “应该没问题,他们总不能追进闸口,移民局不准他们过的。”可若比较乐观。

  坐了十分钟,听见扩音机召集他们那一班机的旅客登机了。他们一起站起来,同时迈步往门口走。

  休息室门又开。三个中国旅客走进来,令刚突然停步。可若看见他剧变的脸色。

  “嗨。”三个旅客都向令刚招呼,并扬一扬手中登机证。“同一班机啊。”

  令刚拖着可若急步冲出门,头也不回地在走廊狂奔。那三个人并没有追出来。

  “他们捉到了美仪。”他喘息得厉害。

  “怎么办?他们跟我们同一班机走,我们逃不掉。”可若也色变。

  令刚眼神复杂,脸色阴暗不定,他凝望可若一阵,又望向远处头等舱搭客休息室,彷佛有甚么重大的去等他决定。

  “我们留下来。”他终于说。拖着可若急步往移民局柜怡。

  “他们没有跟来。”可若张望着。

  “我们已在他们监视中,他们的人倾巢而出。”令刚渐渐镇定下来。

  “我们该怎么办?”

  “在禁区中他们的人不会多,出了移民局我们会立刻被他们抓到,”他想一想。“来。”

  他突然就转了方向,把她带到一间办公室里,里面生着许多海关和移民局职员。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令刚脸上,谁会不认识他这超级巨星呢?

  “对不起,我想麻烦任何一位,可否替我们安排一辆车?我们想离开。”他说。

  有人愕然相对,有人不以为然,这毕竟不合常理。也有人非常友善。

  “你有困难吗?”有人问。

  “我想避开一些人。”他含糊地说:“很冒昧,但我没有法子。”

  “替你通知值班警察,他们有警车——”

  “不不不,算了。”他又拉着可若出来。

  “为甚么不报警?”可若眼睛亮了。“是啊!怕甚么?我们可以报警。”

  “美仪在他们手里,而且我没有证据。”

  “美仪是陈炳权太太,若不报警,我们没有出路,”可若急切的。“你怕甚么?”

  “不是怕,我想私下和他们了断。”

  “能吗?”她望着他。“我们怕不能离开机场。”

  “其实刚才办公室那些人其中任何一个肯开车,我们都有希望。”他说。

  “你太天真,人家都在上班,又不知道我们的处境。”她摇头。

  他带她在餐厅坐下,一人买了杯咖啡。

  “已过了飞机起飞时间。”她看表。

  “航空公司会找我们,我们已登记。”

  “但我们没行李,飞机不会等。”

  “我想过,离开香港而被他们找到,我们会更危险,在香港反而好些,谁都认识我。”

  可若又想到横尸街头几个字,机伶伶地打个寒禁。他们不会如此吧。那三个男人也没上机,慢慢地走过来,坐在他们隔邻桌子。

  “如果你改变心意,现在可以改搭去美国的飞机,”其中一个说:“时间来得及。”

  “美仪呢?”令刚沉声问。

  “她是阿嫂,你担心甚么?”另一个说:“大队人马在等你。”

  “我要跟她通电话。”令刚说。

  一个男人拿出手提电话,拨了号码又低声话一阵,然后把电话递给令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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