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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上次请客令天白、灵之成为一对,下一次该轮到谁?”她似自言自语。

  “翡翠和仇战有希望吗?”

  “谁知道。翡翠很抗拒,仇战很痴。”她笑。“惟一最大的缺点是,仇战有个不明朗的底细。”

  “该看得出他不是坏人。”

  “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到底文化背景、生活习惯有差异。”

  “什么意思?”他问。

  “翡翠是一株温室花朵,被好好培养、照顾——不,这么讲太文艺了。翡翠是动物园里的珍贵动物,而仇战是森林里的野兽,自生自灭的那一种。”

  “野兽?倒令我想起他的歌声。”他微笑。“你是说他们中间不可能有协调。”

  “至少目前看不出来。”她摇摇头。

  “我很欣赏仇战,他也有原则,不为任何力量所动。”他说:“看他目前那么红,却绝对不肯滥唱、滥出唱片,很有骨气的一个人。”

  “你欣赏没有用,翡翠太固执。”

  “我们可能帮帮他们?”他有时也天真得很。

  她皱眉。他想帮人,谁又来帮他们?

  “哦!忘了问你吃晚饭了吗?”

  “自己冲一包即食面,味道还真不错。”他笑。

  “我弄点东西给你吃。”她站起来。

  他的声音拉着她。

  “我不饿,也不想吃——坐下来,我们再谈谈。”

  她依言坐下。他却开始沉默。

  “妹妹——没事了吧?”她突然说。

  “是,是,小孩子总比大人复原快些。”他有些失措。“瘦了些,阿美也瘦了。”

  来了,避了半天的主题终于来了。

  “我——心中觉得亏欠——对阿美,也对妹妹。”她低下头。“尤其是妹妹生病入院,我印象深刻,一辈子难忘。”

  “可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对我那么信任,而我——却忍心抢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她的声言也低下来。

  “不能这么说,我一直对她们有照顾——”他皱皱眉。“不要这么想,这——很可怕。”

  “我不愿这么想,但这是事实,”她脸上的酒意渐渐淡了,有点苍白。“不想自欺欺人。”

  “我没有对不起她们。”

  “公平点,哲人,”可宜无奈地摇头。“那夜之后,我心中一直极不舒服。她们也许并不需要更多的金钱,而是需要你这父亲——阿美黑夜抱着女儿站在楼下等我,她是那样孤独无助。”

  “我已尽量抽时向陪她们……”

  “不够。你是丈夫也是父亲,”她打断他的话。“你没有想过阿美的心境吗?”

  “没有。我想不出,根本我不了解她。”

  “她是人,一样有感情有思想,她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而我——不想这样。”

  “人是分很多种的。阿美不会懂那些,她只是一个贤妻良母。”

  “不要轻视阿美,虽然她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她会痛苦,一定会。”

  “你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想成和你一样,我们从事艺术这行的人特别敏感,感情又比人强烈些,但别人不一样。”

  “从事艺术创作这行并不是我们的挡箭牌,本质上,所有的人都一样。”

  “可宜,”他扶往她的肩,用力摇晃。“你在想什么?不论你怎么想,你想错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许再胡思乱想,我不许。”

  “我可以答应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哲人,你告诉我,你能吗?”她无奈。“这是人的矛盾和痛苦。”

  “你不能扔下我离开,”他脸上有汗冒出来,他神色惶然。“你若离开,我将一无所有。”

  “我还没有决定任何事。”

  “不能决定,可宜。”他急切地说。“这决定让我们一起下,所有的一切让我们共同分担。”

  她不出声,只静静地望着他。

  “答应我,让我们一起决定,共同分担。答应我。”他摇晃着她。

  “好。”她眨一眨眼。“我答应你。”

  “发誓。”他指着她。“你发誓。”

  “我——发誓。”

  哲人在公司打了个转,心神不属地离开。可宜在走廊上碰到他。他仿佛视若不见,心事重重地走开。

  可宜十分后悔,她加重了他的精神负担?想跟上去,却见他走出公司大门。他去哪里?

  可宜有追出去的强烈冲动,可是她马上要开工作会议,不能走开。只能眼冒着哲人的车子飞快驶离。

  她忍不住再自问,他去了哪里?

  是,他是个死心眼儿的人,昨夜可宜的话令他睡不着觉,他怕她会离开,他必须当机立断地找阿美了断此事。不论苦求也好、狠心也好。总要了断。

  汽车停在家门外,他就直冲上楼。

  家是安静的。儿子上学,女儿在床上休养,阿美呢?为什么不见她的影子?

  家里总是清洁、井井有条的。阿美持家有道,的确是个贤妻良母。但哲人要求的不仅是一个好妻子,还要是个好情人、好朋友,是个可以倾诉沟通的对象。阿美不是,从来都不是。

  他独霸的书房有些声音。阿美是从来不进书房的,她对他的书、他的资料、他的文件没有兴趣。推开门,他看见阿美在他书台的抽屉胡乱地翻着。书架上乱七八糟,桌上乱七八糟,地板上也是纸张书籍。

  忍不住皱眉。阿美已抬头看见了他。

  她眼中流过的神色很特别,特别得令他完全看不懂。只是一刹那,她又变得正常,是平日那个温顺纯良的好妻子了。

  “啊——对不起,”她双手互握着,显得有些神经紧张。脸上是抱歉、认错的神色。“没得你同意我在收抬你的书房——你一直没回来。书房的尘已厚。”

  哲人皱着的眉头展开。阿美是好意,他不能误会了她的好意。

  “先出来一阵,好吗?”他力持稳定。“我有点话想跟你谈谈。”

  “是,是。”她微微弯身,跟着他出来。

  对坐在沙发上,哲人的话涌到喉咙边却有什么阻着,非常困难的说不出。

  阿美不出声,只虔诚地望着他,等待教诲似的。

  “阿美……”他轻咳一声。“哎…… 妹妹没事了吧?”

  “她很好,已渐渐复原。”

  “弟弟上学?”

  “是。”她垂目回答。

  这么沉闷无意义的回答,他忍受不住。

  “阿美,这些日子——你也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和谁在一起,是吗?”一股突然上涌的勇气令他的话终于冲破阻挡。阿美愕然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他。

  “我是说——你知道我和可宜的事。”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阿美连他的话都不懂。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有了“理直气壮”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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