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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伯母说的对,一切罪过都在我,与惜梅无关。请您责怪我吧,千万不要为难借梅。”哲彦恳求地说。

  “惜梅已经被你们苦惨了,何需我来为难?”守业说:“你走吧!事情不会就这样算了,我会叫你黄家族人给我朱家一个交代。”

  哲彦看着惜梅,有些犹豫。

  “你走吧!”惜梅不带感情说。

  “我……”他嗫嚅一下说:“请多多保重。”

  哲彦缓缓转身离去。惜梅听他的足音踏过门槛,穿过长廊及店铺,消失在大街的茫茫人海之中。

  这就是五年漫长等待的结果吗?曾经轰轰烈烈的一段,如此粗率收尾,倒像是被草席里尸,往乱葬岗扔了一样,内心的悲哀感是很难形容的。

  哲彦走后,大厅一片死寂。守业一张黑长的脸彷佛老了好几岁,不过一顿饭的时间,由极喜到极悲,拉出他许多条皱纹。他重重地叹口气,一句不哼就踱回店里去。

  “这次你又太冲动了,哪有人那么轻易就让步呢?你阿爸气你不是没有道理。”淑真见丈夫一走就说。

  “阿母,他已经是人家的夫婿了,我何苦苍蝇逐腐肉般纠缠不清?我躲臭都来不及呀。”借梅说。

  “唉!当年庙口那个师父说,过了时机就无缘分,害得我们急勿匆把你嫁掉。谁知道仍是枉然,算命仙的话真是不能信呀!”淑真摇头说。

  “我们那时是急病乱投医,谁能想得清楚呢?”惜梅反过来安慰母亲说。

  “你现在怎么办?被黄家这么一作弄,名誉损坏,还有媒婆敢上门吗?”淑真马上就考虑到现实:“我看给人家做继室当后娘,人家都不要呢!”

  “我已经决心一辈子不嫁人了。”惜梅说。

  “你胡说什么?”淑真急急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不嫁人,到老是要靠谁?我们朱家可不养老姑婆。”

  “那我就到庙里当英姑,长伴育灯古佛。”惜梅说。

  “愈说愈胡涂了,枉我让你读了那么多书。”淑真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允许你走上这一条路!”

  那天惜梅回到房间就没有再出来。

  她环视着少女时代住过的卧室,窗外的竹林依旧青翠,窗内的人儿却物事全非。

  想到往日的青春梦想,今日的终身无靠,人前的坚强一寸寸瓦解。

  父亲说得没错,当初她仓卒的下嫁,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矜持和尊严,怨不得人家看轻她;今天又草草的回娘家,走得偷偷摸摸,彷佛做贼做娼似的,只会让人更笑话而已。难怪父亲会气得痛心疾首!

  她这个人是不是基本上就有问题呢?

  她冲动、好辩、轻狂、任性、自以为是,哲彦不信她会守婚约,纪仁敢轻侮她,或许都不是偶然的吧?!

  第一次和纪仁见面,就母老虎发威,让他讥为没有大家风范,她那时真应该立即走避的。以后他屡次戏弄她,就是认为她不配当他好友的贤妻,否则他也不会写那种大胆放肆的情书了!

  防空壕的亲密拥抱、她卧房的夜半私语,她都没有严正的拒绝与责备,怪不得他一次次得寸进尺,原来她根本是禁不起诱惑的!

  她真太天真、太愚蠢、太丢脸、太不会保护自己了!

  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人生是愈想愈悲哀,白纸上的污点也只会愈描愈黑。

  宽慧姊是死得干净,但她不想死。除了死,这世间一定还有了却这些纠葛烦恼的方法吧?!

  第八章

  惜梅把头发梳好,用夹子紧紧篦牢。镜中的她,细白的肌肤衬着乌黑的秀发,依然清丽的容颜,却掩不住眼内的落寞愁绪。

  三天了,外面的世界变得如何?知道她的人想必都在议论她,是同情、惋借,还是讥讽呢?

  至少家里的人从不当她的面提,彷佛一切不曾发生。可是只要她一出现的场合,大家的态度都变得有些异样。窃窃私语声充斥在厨房、大厅、店面、院子……,她因而三番两次被逼回卧房。

  这样不行,她已经够惨了,不能再将自己禁锢得不见天日,她又不是麻疯病人!

  今天她一定要走出去,买本书或逛逛市场都可以。

  深吸一口气,她来到店里,几个伙计和客人看到她都愣了一下。

  “你出来做什么?”永业皱眉问。

  “我要出去买点东西。”她头抬得高高的。

  “要买什么叫下人去就可以了。”他说。

  “我想自己去。”她坚持着。

  “这个时候你还四处招摇?你不顾面子,也要为家里其它的人想呀!”永业脸色很糟:“我们都够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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