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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他们跑到巷口转弯处,她已不见踪影。圣平坚持穿过几条街巡梭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就是没有晓青,他从不知道她的脚程会那么快!

  “我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海成气喘呼呼地说:“你晓得她可能会去哪些地方吗?”

  圣平深吸一口气,努力想着,基金会、葛天宇、舞蹈社……,他常常听晓青提起,但没去过也不知道地点,他甚至连她的好朋友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以往晓青都是准时又自动地出现在他面前,从不需他去费心寻找。如今想要探知她的去向,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他在医院时,她都怎么打发时间呢?

  他发现他的所知有限,不禁有些心慌茫然了。

  “回家!对,她说要回家的!”圣平突然想到,“我们先回去打电话给汪家,把事情说一遍,免得他们莫名其妙。”

  “真抱歉,都是我的错。”海成在回去的路上说:“我不该那么鸡婆去管你的事,又问一堆无聊的问题,发表不明就里的谬论,晓青骂得对,我又有什么资格?!”

  “别自责,我明白你是一片好心。”圣平说。

  “却给你惹了那么大的麻烦,现在该怎么办?”海成懊恼地说。

  “别担心,晓青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从不记恨的。”圣平尽管沮丧,也用乐观的口气说:“我好好对她解释,她会听的。”

  “我平日看她总是静静的、笑眯眯的,没想到她脾气还真不小!”海成说。

  “你还敢说她是小湖吗?其实真正的大海是她,波涛汹涌起来可不得了,我就被她的海啸震过好几次。”圣平苦笑地说。

  “你是在乎她的,对不对?”海成若有所感地说。

  “我不在乎她的话,就不会娶她了。”圣平说:“我这一生对任何事都是仔细考虑铺排过的,你我相知多年,你怎么就对我失去信心了?”

  “不是失去信心。”海成说:“毕竟感情的事不像一加一那么单纯,我不希望你太轻率了。”

  “是吗?我和晓青之间就那么单纯,我完全不愿意它们复杂化,你懂吗?”圣平望着将暮的天色说。

  唉!既是单纯,他为何不直接回答海成他爱晓青就算了?!还啰啰唆唆扯了一堆;但谁又知道晓青会在那儿呢?

  过几天等她气消了,再吻她哄她,让她破涕为笑。而他也应该多化时间去了解她、关心她,毕竟要共度一生的人,连她日常去处都说不出,也太可笑了吧!

  碰到这种梦幻破灭的残忍事实,她应该哭的。但她没有,因为太生气太寒心,她连一滴泪都没有,像在心头上结成一块冰,所有热的血和流的水都冻着了。

  她一直走着,不管天涯海角,直到感觉脚酸痛为止。她竟还有痛觉!

  她一抬头,舞蹈社就在前面,原来她想跳舞。

  空荡荡的舞蹈教室,人都走光了。她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在镜墙前,像一个幽深的黑夜,只有寂寥的月光。她是吉赛儿,在知道阿尔伯特的欺骗后,以他的剑自杀,在林间冥界,跳着无法停止的死亡之舞。一遍又一遍,直到取得负心人的命为止;一圈又一圈,直到魂魄亦枯稿。

  也像卡蜜儿对罗丹,付出一切却换来背弃,终于精神错乱。

  她不停舞着,到汗水满布,到泪水满脸。她撑不下去了,整个人趴在地板上痛哭失声。

  圣平和海成的对话一句句在她耳边响着。说她是小湖,不懂得圣平的世界;说她是训练良好的医生太太;说她不属于女人和爱情;说她们无法心灵交流;说她是一个方便……

  甚至他真正爱的女人,还在未来的远方等着……

  直是锥心之痛呀!她一辈子没那么凄惨过。

  郁青不是告诉过她吗?富家女,是品质高级些的花瓶,是个物不是一个人,如果不找到自我,又如何能幸福?

  天宇不也几次棒喝她,要她别蹈郁青覆辙,别掉入利益婚姻的陷阱吗?

  但她以为圣平不同,以为他能真正的欣赏她,而由内心爱她。然而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如果今天课不取消,不到圣平公寓,没听到那一段话,她或许就会跌下悬崖;郁青还是由人牵着鼻子走,她可是自动送上门呢!

  她哭累了就睡,睡醒就跳,跳完又哭,直到东方发白。清晨的第一班公车喇叭,使她醒悟,她已在外头过一夜了。

  她从没有不告外宿的纪录,家里人一定很着急,搞不好都报警了。

  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去。才一进门,秋子、敏芳、启棠都围上来,表情是发怒也是放心,每个人的神色都像过了不安稳的一夜。

  “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过夜,成什么体统?”秋子教训说:“有家不归简直太不象话!”

  “你去哪里?怎不打个电话?”敏芳上下看看女儿,“你害我们担心死了!”

  “和圣平吵架也不需要发大小姐脾气呀!”启棠气呼呼地说:“现在弄得我们手忙脚乱,你高兴了吗?”

  一听到圣平的名字,原本平静的心又波动起来,他又来恶人先告状了,他又编了什么可恶的谎言?!

  “我们不是吵架,只是我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晓青努力克制自己,“他有没有说,他娶我不是因为爱我,是因为我的家世背景,我好管好骗,我是天下第一傻瓜?!”

  “他说了他和海成的对话,但并不是这个意思。”启棠说:“我了解圣平,他和我一样不大会表达感情,也不是轻易许下承诺的人。如果他不爱你,不会说要娶你的。”

  “那么他说他是为方便而娶我,因为我是训练有素的医生太太,我有个院长父亲,我不必花太多心力去爱……,你认为我还能嫁吗?”她忿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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