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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美语班,芷乔放慢了脚步。她常常如此,站在街头,就有茫茫不知所从的感觉,因为天下之大,却找不到她真正归属的地方。

  如一片落叶,离了枝干,就无法昂昂挺绿在芎苍下。

  沿着大马路,过一个红绿灯,医院大楼的一角就遥遥在望。三年半前她离开那裹后,每回再见,仍忍不住那种揪心伤痛的感觉。

  她在医院住了六个月,始终没人来相认,也始终没有恢复记忆。大家猜测她从国外回来不久,但再怎么说,一个未成年的女孩也该有人来找寻才对呀!

  除非……除非她是被恶意遗弃了。

  出院后,她住进颜家,颜爸爸是她的主治医师,颜妈妈黄慧恭是她的心理治疗师,待她情同手足的芷丽更不用说了,东一声妹妹、四一声妹妹,根本不让她有选择的机会。

  问题是,她还能去哪呢?收容所,还是孤儿院?

  感谢上天,她还有颜家的爱护,他们甚至给她姓名,颜芷乔就成为颜家户口名簿上新收养的小么妹了。

  那天,他们出去吃庆祝大餐,芷丽还说了好几次:“妹妹,你终于“登记有案”了!”

  四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她修了一些炉,也找到一份单纯又能胜任的工作,但却一直无法找回自己。

  书上说,按照她身体进展的状況,没有理由不能在短期內恢复记忆:若迟迟无法与过去的人和事连系,有可能是记忆太不堪,所以她选择遗忘的结果。

  “就像蜥蜴碰到危险时自断尾巴,保命呀!”芷丽替她分析,“或许你想不起来反而更好。”

  “可是蜥蜴的尾巴还能再长,我的过去却只有一个,怎么能失去呢?”芷乔挹郁地说。

  不管是好是坏,她渴望知道。唯一看尽一切的木娃娃又不能言语,芷乔常瞪视它良久,想探出个蛛丝马跡,但黑暗就是黑暗。

  彷彿这世界联合起来,共同隐瞒一个秘密,把她排拒在外,那种孤独及失落感,无论如何正常或温馨的生活,都无法弥补。

  颜家是个宽广有庭院的住宅,长着黄花的槐树和盛放着串串紫红花的紫薇树,都伸到墙外来,带着初夏将至的热闹。

  芷乔脱鞋进门,室內静悄悄的,只有书房亮着灯光,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颜象的两个儿子,一在台北行医,一在波士顿定居,都各自结婚生子了。唯一的女儿芷丽于去年赴洛杉矶读书,家裹就剩芷乔这个义女了。

  “去!去!我们二老有芷乔就够了,她出你还温柔帖心呢!”慧恭迭女儿去机场时,红着眼眶说。

  少了芷丽的爽朗笑声和热情率百,日子确实冷清许多,像会跑会跳的心太阳不见走近书房,芷乔才渐渐听出是慧恭的声音。

  “嘿!快一点,是芷丽,她正在等你呢!”慧恭一见到她,就挥着手上的电话说。

  芷乔忙跑过去,接过话筒就说:“嗨,我是芷乔。”

  “暧,我终于等到你了。我昨晚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隔着太平洋,芷丽的嗓音仍是中气十足,“我有一件天大的事要说,是关于你的喲!”

  “人都到了,你就快说吧!”慧恭在分机说:“我可等得不耐烦了,哪有女儿这样逗妈妈的?”

  “唉呀!妈,你不是常要我稍安勿躁吗?”芷丽退故意清清喉嚨才正式开场说:“事情要从我那篇北美原住民的论文报告说起……”

  “北美原住民?谁是北美原住民?”慧恭插嘴问。

  “就是印地安人嘛!他们认为“印地安”是“印度”的误导,带有歧视的味道,所以现在一律改成北美原住民。”芷乔在一旁解释说:“在美国的幼稚园里,连有名的童謠“十个印地安人”都禁唱了。”

  “哦!连他们也来这一套呀!”慧恭说。

  “芷乔,你这丧失记忆的人,有时候记得的东西还真不少嘛!”芷丽调侃她说。

  “该记的却记不住。”芷乔苦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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