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于晴 > 挽泪 | 上页 下页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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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动了动,试了好几声,发出声音来,纤弱的双肩在耸动,忽然,细碎的笑声从她染血的唇畔逸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要狂笑啊,为什么不呢? 她没死啊,没死啊!只要是人,都会死的,她却还不死。地上是她的血啊,她几乎流尽的血;额间是足以死人的伤啊!牛头马面呢?她在等,在等着它们啊! 她跄跌的爬起来,摇摇欲坠的走向石像,用尽力气大声嘶吼道:“你是天人!你是神仙!我是妖怪!为什么我没死?这算什么啊?我是妖怪啊!我连死都不能……为什么不让我死?我不要再当人了!不要了,我要当个畜牲,我不当人不当神仙,就算让我当头牛,我也甘愿啊……”地上是沾血的匕首,她拾起来欲刺自己的胸囗,匕首却忽然弹了出去,划过石像。 她连自裁也不行吗? “你真的是神吗?”她神色恍惚地对着石像说道:“如果是神,你看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吗?我是妖怪呢,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有此下场?他们说,村落里曾有人遭你一语点醒,从此修道,数十年后偶见你一面,你依旧不曾老过,他当你是天人,为你造石像。那我呢?我不甘愿啊,我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你是天人,我却是妖怪?什么人,什么神!什么亲情!到头来,都是骗人的!”她怒叫道,拔出匕首,愤恨的朝石像划去。 “好,旁人当我是妖怪,我就当我是个妖怪!我死不了,我永远永远也死不了,我就让天下人死尽!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她咬牙切齿,鲜血仍在流,没有再去摸伤囗,也能隐约感觉伤囗在愈合。 “哈哈……哈哈哈……”鲜血流过眼眸,滑下颊畔,犹如血泪,她的双眸却是干涩的,难以掉泪。 不要怪她性子遽变,不要怪她变得如此残忍,是这些村民让她明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什么亲情、什么母女之情啊,她宁愿代老母而死,而她的娘呢!她的娘做了什么!置她于死地啊! 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的? “你为什么老爱哭呢!”记忆中,她曾视若亲娘的老妇人这么说过:“要怎样你才不哭呢!” “如果娘的病早些好了,我就不哭了,”她抹掉眼泪,担忧的说道。 “你这泪坛子,眼泪像流不尽似的。你没有名字,我就叫你挽泪吧,愿你从此不再流眼泪。” 三百年后大唐这一生,怕是永无止境了。 寒风袭来,滑落了冷汗,惊醒她游移飘忽的神智。张开黑眸,见到蒙蒙夜色里正悬着月;月是圆的,是淡淡的诡红色。 是……十五吗?圆月日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印象了。 她疲惫的站起身来,将汗湿的长发撩至身后;有点冷,她以为睡了一觉之后,就不会再冷了。 远方随风飘来的吵杂声钻进她麻木的思维之中。是有人在附近吗?荒山野岭的,往往数月不见人烟是常有的事。 无神的眸逐渐凝聚焦距,观望四周,见到远处有抹火光,应是有人在此扎营。 不由自主的往营地走了几步又停下,心脏的跳动比以往要快,她闭了闭眼,不受控制的步向火光处。 “小兄弟,听你所见所闻,真是见多识广。”老人的声音忽远忽近的飘来。 “在下浪迹天涯,见闻自然多了点。”浑厚亲切的声音响起,有说不出的舒服感。 “你家中无人等你吗!怎能任你流浪外头!”有人好奇问道。 “我孤身一人,没有家累。”亲切的笑声如春风拂面,在这个大寒天里奇异的让温度升了几度。 “没有家累!这倒奇了。你年纪看起来像三十左右,至今未婚,是不是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营地上的人多以庄稼汉或猎户为主,没读几日书,问起话来也就毫不修饰,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男子但笑不语,目光忽然落在树丛后的影子。他移开话题,朗声笑道:“咱们又有同伴了。姑娘何不现身,一块过来取暖?” 她吓一跳!原是缩躲在树影之下,只想听听人声,没想到会被人发现。 “真是姑娘!”众人循目望去,见到她紧张的走出来,纷纷让开座位。“小姑娘也在等天亮开城门吗?快过来坐下,半夜里天寒地冻的,要是因此受了风寒,那可不值,” 她垂目,以眼角瞟了营地七、八名汉子一眼,撩裙规矩坐下。 “咱们不是坏人,小姑娘不必担心。”老汉笑眯眯的说道。她低着头,月光之下瞧不清她的容貌。“大半夜的,你赶路吗?怎么没有男人相伴呢?” “我……”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小心说道:“我与家人离散,所以……” “还真可怜啊,小姑娘,幸好你是撞上咱们,要不然山林多有野兽,你一人过夜很危险的,” 她做点了下头,没有言语。 “岂止有野兽,”有名汉子压低声音说道:“还有妖怪呢,听说,城内卖豆腐的汉子上个月出城,被妖怪吸了阳气,至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不免忐忑的东张西望。“不会这么巧合吧?我可没带避邪物出来……冷爷,你在笑什么?” “你们莫慌,”亲切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偷偷觑一眼身边的男子,原来他姓冷,“妖也有分好与坏,如同人一般。如今是太平盛世,修练中的邪妖多忌天子福德,不敢作怪,除非因果关系,否则是不会来招惹咱们的,老伯,你们尽可放心。” “听起来冷爷对这方面多有研究,莫非是道士?” “我吃肉喝酒,不受道术规矩所限,怎会是清心寡欲的道士呢,不过杂书看多些,略知一二吧。盛世之下,人人平静喜乐,就算有妖害人,也是人心所致。” 她闻言,震动了下,几乎想抬头瞧他究竟怎生长相。 “小姑娘冷了。”亲切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随即在她身上盖了件披风。“暖点才不会着凉。” 她微愕,又是吃惊又是感动,呐呐低语:“我……我不会着凉的……” 他仍是微笑不语,似乎不将她的话当回事。 她不由自主的拉紧披风,身子仍在轻颤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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