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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少爷,咱们已经尽力了!就算夫人初时没死,这会儿也只怕是闷死了。”话才说完,展无极怒喝一声,将李三推开,继续搬石,那刚划上的刮痕几可见骨,他却像是没有疼痛似地,拚了命的在那儿挖石。

  “少爷——”

  “不见尸,誓不死心。”展无极忽地低喃,若不细听,还不知他说话了。

  白云阳正也要劝上几句,展无极又说话了,本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连忙靠近去听,哪知又是同一句话,不管谁听见了没,重复了好几次——他分明是在说给自己听。

  白云阳一惊,由于接近展无极,所以才能瞧见那染满血迹的双手上混着一滴、二滴、三滴晶莹的水珠子——那是泪水。花了好半晌的功夫,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展无极在流泪——这便是他向来钦佩的姊夫吗?

  他一直以为男子汉该是流血不流痕的,而展无极自然是他心中标准的男子汉,银兔儿能嫁给姊夫是她修来的福分,但他始终不知为何展无极愿意娶她——

  原来答案竟是这般简单。若不是深爱亲姊至此,又岂会不愿承认她的死讯?

  白云阳忽地眼眶一红,转身向长工李三大声道:“不见尸,誓不死心!召集所有能动能走的人,咱们联合将大石搬开。说不定你们夫人一息尚存,若是此时放弃,与杀人无异。”

  一时之间,凡是稍有力气者,全都上了场,拼了命的合力搬开石块——

  约莫黄昏时刻,突然听见有人大喊:“瞧见了,瞧见了!瞧见夫人的衫子了!”

  展无极疾步奔来,瞧见银兔儿爱极的白色衫裙露在石块之下,他心猛地一跳,几乎不敢面对那即将到来的事实,可双手却拚命的挖开她身上的碎石——

  愈是向上拨开碎石,他的心就愈冷。几次呼唤于她,全无反应,她的身子一点生气也没,像是——像是——

  直到那碎石拨尽,他脸色一变,是连最后一线希望也从他的脸上尽褪。

  她分明是银兔儿。银兔儿最爱的衫裙、他买给银兔儿的簪子、银兔儿亲手绣的绣花鞋,在那鞋上还有两只不成样的绣兔。

  他忽地想起那日她笑嘻嘻的将绣帕让他瞧,上头绣得虽是兔子,却怎么也瞧不出来;那脑海中再闪,想起师父泄露天机言道,他若不是与拥有金锁的女子成亲,那银兔儿与他的缘分定有限——

  “不!咱们之间的缘分未尽,你怎能舍我先去?怎能?”他先是喃喃自语,而后不忍目睹她的面目全非似的,将眼光调开。

  那躺在乱石下的女子面目全非,唯一可辨识的就是她身上的衣饰。

  “她不该是,不该是!”展无极低咆道。纵然如今亲眼见到,他仍是不信银兔儿已死。

  她不该死,在她求救的时候,他甚至无力救她——

  他瞧见那在乱石下的黑色披风奇异似的完好。就在昨日,他用这披风裹住那娇小的身子,她还笑嘻嘻地仰起小脸想亲他——

  要他如何相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银兔儿在一夜之间失了生命?

  他痛心地拾起那黑色的披风,披风上有两只银色的小兔子,是银兔儿请师傅连夜赶绣的。她说她喜欢小兔儿,希望能将天香苑变成兔子园;她说,她将小兔子绣成银色,就是她银兔儿的化身,走到哪儿只要想见她,就可瞧一眼那绣兔儿。

  如今他瞧着这两只小银兔,却再也无法瞧见银兔儿。是化身吗?他宁愿要那活生生的银兔儿。

  “姊夫——”

  展无极痛苦的将黑色披风拥在胸前,那紧握的拳头里流出血丝——

  “少爷,节哀顺变。”

  “她没有死!”

  “姊夫,事实俱在。天香苑还须你重建——”

  “她不会死,我曾承诺过要保护她。”

  “她死了!”白云阳忍不住哭喊:“银子死了,死了,她死了,她的尸首就在你面前!姊夫,你承认吧,别让咱们为你担心。”

  “不——”他闭了闭眼,是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天她还笑语如珠,猛吃干醋,他又哪里料到,不过半天的时间,已是阴阳相隔,天人永绝。她怎会死?她怎能死?像是承受不住那椎心的楚痛,他痛苦地将脸埋在披风里。

  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愿瞧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宁愿从这披风中汲取对银兔儿的回忆。

  回忆?从今以后,他只有回忆了。

  倘若真是如此,他只愿不曾遇上银兔儿,只愿没有那该死的金锁,只愿他们的缘分不曾有过,只愿当日他不该强迫打开她的左拳,只愿他不曾绑她做人质——

  “左拳?”他忽地想起银兔儿的左拳始终不能打开。

  他抬起眼迅速瞧向那女人的左手。

  一时的紧绷在剎那间解脱了,他几乎站不住脚。

  “银兔儿没死。”他沙哑道,不禁闭上眼睛,免得发热的眼眶流下眼泪来。

  那女人的左手是打开的。

  ***

  银兔儿恨死所有与金锁有关的人物,包括那无极大叔。

  她被掳来二天二夜,就剩一丝气息——因为她快饿死了。

  那掳她来的贼厮压根就不给她半粒饭吃,连水也只有一天一小口而已,再这样下去,就真要香消玉殒了。不成,不成,她还没见到无极大叔,又怎能死呢?偏她饿个半死,又没力气逃跑,全身都给捆得活像棕子,想逃也不容易啊!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恨恨地瞪了眼前大吃大喝的中年汉子。

  他就是当日无极大叔挥笔昼下的汉子,依她之见,无极大叔还算好心,把他画得人模人样,事实上他是一脸肥肉,从那个角度来看,都像天生的贼子,尤其他的胸前还挂着无极大叔的金钥匙,让人见了就气。

  她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喂,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放了我?”

  那中年汉子将那油腻的鸡腿啃干净,才瞄她一眼,道:“待展无极将金锁交给我,你自然就可以回去了。”

  “可我瞧你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又没去通知无极大叔,他怎知我让你给掳来了?”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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