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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住口!”玉如墨厉声道:“不许你侮辱无色!”

  “我侮辱她?哼,我有没有说谎,我,你,我们之间心知肚明。本来我以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受害者,但是刚才在叶无色的床前,我都看明白了。如果你不是早就知道她心有所属,就不会连贴身侍卫都不带,让江轻楼和南向晚一起留下来陪她!”

  她的情绪异常激动,双目直勾勾地瞪着他,而没有留意自己已经站在的山壁的旁边。

  将满肚子的话都倒出来之后,她觉得已经无话可说,转身就要走,玉如墨在身后拉她,她反手挡开他的手臂,身子因为反作用向前倾,脚步一滑,这才发现面前就是深不见底的深谷之渊。

  惊呼之声尚未来得及完全出口,她的身子已经跌落下去。

  玉如墨本来还是一脸的怒意,听到她在惊呼,以及脚下石子在滑动的声音,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那根树枝闪电般送出,叫道:“抓住!”

  婴姬虽然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树枝,但是因为这股拉力又将玉如墨的身子拉倒,几乎也要坠落下来。

  “你小心!”她的惊呼之声更大,“左手抓住旁边的石头!”

  他立刻听从她的指点抓到旁边的一块巨石,但是单手抓石,大半个身子又露出山谷之外,下面坠着婴姬,这样的姿势让他们彼此都无法使出多余的力气帮助对方脱离险境。

  两个人的胸中都憋住一口气,此时的形势之下谁要是松掉这口气,至少会有一人送掉性命。

  婴姬先是因为坠落而惊恐,虽然抓到了树枝,但是看到玉如墨惊险的样子心跳得更加厉害。忍不住她还是开口,艰苦地说:“回宫之后,你,要多找些人来共同寻找人参,明早之前务必要将人参采到。同时,修书去和我哥哥要,他那里,肯定会有……”

  “不许你去想寻死!”他的声音从齿间费力地挤出,原来他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我一定会拽你上来!”

  “我们若是再这样吊下去,会消耗掉我们俩的力气。”她惨笑道:“三郎,这样也好,你可以记住我,一辈子。以前你在王府中曾经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一件事,那么,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不要恨我。”

  她的手指刚要松开,他急切地喊了一句:“生不同寝,死要同椁!”

  那是震彻心扉的八个字。在婴姬心里,这八个字足以惊天地,动日月。她忘记自己最初的决定,因为这八个字,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但玉如墨更加清醒。他使劲向上提树枝,树枝太脆,咔嚓一声发生了断裂,他大惊之下只听到她在下面轻轻地低语:“谢谢。”

  她这一声道谢,已经是在决别,这一声震散了他强作镇定的神智,只觉得手下一空,就知道她掉落下去。

  是的,婴姬坠下,如破碎的飞鸟,无依无凭。但同一刻,惊见他居然从山边奋身跃下,衣衫因为山风鼓动而飘飘飞起,那样的姿势和神情,就如同当日在他江边跃入水中,为救而跃上惊马飞奔的车厢时的样子,那样专注又义无反顾——

  她的心已碎,再没想到他还做了一个动作:双脚用力一蹬,手中残留的树枝横推在旁边的山壁上,他的下坠之势一下子比她还快了许多,眨眼间就飞过她的身边,她想伸手拉他,却错身而过。

  她陡然明白了。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她的身下,用自己的命保住她的命。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她怎么能让他这么做?!

  她深吸一口气,也让自己的身体用力坠下,终于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抱住他的身体,叫道:“我不让你单独去死!”

  他的双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飘如白云,渺如山风。但是,但是——

  婴姬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什么在玉如墨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影像,那样清晰,那样明澈。

  他的双眸本来一直如雾般混沌,此时却清亮如星。

  为什么?难道他可以看到了?

  因为她在上,玉如墨在下,她忽然看到旁边的山壁凸起一块石头,虽然石头不大,但是又好似一块窄小的平台,足以让两个人立足。

  她再吸口气,“用轻功,左边三丈有石台!”他立刻听懂,一手抽掉自己的腰带,扬起一卷,腰带被真气灌注,如铁链一般勾住了山壁上的半截枯树枝,两个人的身形一荡,正好落在平台之上。因为跌下来的下落之势实在是太猛,玉如墨几乎又跌出石边,婴姬伸手猛拉,将他生生地拉回了石中,双臂急身,这一次将他抱在怀里,再也不会松开!

  第十章

  婴姬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手掌轻轻地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的瞳眸好象就在同时闪烁了一下。

  她这回是真的惊住了。

  “你,你的眼睛……”

  他的黑眸里倒映出她震惊的神情,但是唇边却挂着一抹苍凉。

  她陡然捧住他的脸,反复逡巡着他的眼睛,重复着同一句话:“你看得见?看得到我?”

  “是的,”他幽幽轻叹,不知道是歉意,还是如释重负。“此刻,我能看到你。”

  她愣住,然后忽然扬起手,轻脆又迅捷地打了他一记耳光,说不出是为什么要打这一记耳光,打完之后,她忽然泪如雨下,哭倒在他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根本顾不上此时两人仍然没有脱险的情势,哭得异常伤心,哽咽得几度抽气。

  玉如墨被她打了耳光之后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拥着她,听她哭泣,哪怕她毫无风度地把鼻涕眼泪都抹到他的衣服上也只是一动不动。

  待听到她的哭声渐渐弱了,他才开口说话:“我并不是要故意骗你,从我十四岁选择失明之后,我第一个能够看到的人,就是此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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