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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我说:“你先走。”董柳笑一声说“倔劲又上来吧。

  我看你都看到骨头里去了,就是要争个赢高,跟我争赢了有什么用?你挺起来争赢了世界,那是你的真本事,我一波也少受点委屈。”

  我说:“我争你都争不赢,我争赢世界?”她笑了说:“你赢了,我先回去。

  我一路怕,你抱着一波跟在我后面。”回到家她抿嘴笑了说:“你赢了,你取得了一个伟大的胜利。”

  我把一波放在床上说:“再不睡就天亮了。”

  我踩在桌子上把灯泡取下来,房间里黑了。董柳在黑暗中说:“反正睡不着,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别激动,丁小槐到药政处当副处长了。”

  我淡淡地说:“早就知道了,要不他怎么搬了家呢?”

  她说:“你真的没想法?”

  我说:“人家能干吧,还有什么想法?卫生厅有那么多讨厌的人,又有那么多麻烦的事,我还没精力去应付那些人和事呢。

  我想得通,自己带好儿子算了。你说一顶乌纱帽戴在头上舒服些,还是儿子睡在身边舒服些?”她马上说:“妙论,谬论!正因为要带好儿子,所以要那顶帽子,做父亲的总该给儿子创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我不相信你三十出头就心如止水了。”

  我说:“那你要我怎么样?”

  她说:“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一辈子苦到头黑到头我都不会哼哼一声。你总要对得起儿子吧,为他成长创造一点条件吧?人这一辈子,总要扑腾扑腾那么几下吧?”

  我说:“你以为卫生厅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明天地震都震光了地球还照样转。再说一潭臭水有什么好扑腾的。”

  她说:“你瞧不来一潭臭水,那你到中南海扑腾去,你去得了吗?在海里扑腾不了,那你就得在这潭里扑腾。你以为自己是谁,还嫌这潭小?小人物就扑腾眼皮底下那几件事,该扑腾的还得扑腾,扑腾不扑腾总不一样吧,丁小槐就走在前面了。”说起丁小槐我一肚子气,我转过身子朝墙壁睡了,说:“要我去学侧着身子走路的人?真想不到董柳你也用这么俗的眼睛看世界。”

  她说:“我不像有些人,眼睛看着星星,多雅啊!看星星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把它搬回家里来煮着吃了。

  我只看着我一波,看着家里这几件事,这才是真的!我不像有些人,把自己看成什么人,天下就没几件他屑于的事情。其实他不屑于的,是他想要都要不到的。好东西手伸长了再伸长都捞不到,还有人讲客气,真是好死了那些伸手的人。你池大为是男子汉,站起来也这么高,锯马桶也能锯几个,你比谁差了哪里?宋娜好得意地告诉我,她搬家了,她先生提上去了,你比谁差了哪里,把得意都双手捧给别人去了。”

  我说:“董柳你别堵我,堵我我又走了。别人愿意怎样那是他的事,他得意那是他的福气。脸盆里的风暴有什么可得意?要不怎么说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猪的差别还大呢?”

  这天晚上我整晚不眠。

  我卧着不动,怕翻来复去董柳会怎么想我。

  我忽然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孤独,茫茫世界,有谁把我放在心上?连董柳也这么陌生。在黑暗中静下心来想一想,真令人不寒而栗。董柳讲的,不能说错了,可到今天要我来脱胎换骨,那又怎么可能?我问自己,我不能回答自己。

  岳母六十大寿,董柳姐妹早就商量好了要庆贺一下,商量的结果是到枫叶宾馆去订一桌。前一天董柳对我说:“送多少钱?”

  我说:“你们姐妹商量去,董卉送多少,你也送多少,她也是拿工资的人了。”董柳说:“我今天才知道,董卉她准备送六百块钱,搞得我措手不及。”

  我说:“你妹妹刚参加工作,一个月就是一百多块钱,摆什么派头?”

  她说:“还不是任志强在后面撑着。任志强他现在把钱赚海了,把我们往墙壁上顶。”

  我说:“这就是他要追求的效果,我对他不冷不热,他憋了一肚皮气在肚皮里呢。

  我没把他看成什么竞争者,他倒是这样看我,可笑。干脆你也送六百,反正是你妈妈,转个弯又给一波买东西了。”

  她说:“过年本来就过穷了,想着这个月才二十八天,心里有点高兴,盼着工资早两天到手,也喘一口气,这口气还是没法喘。

  我又到哪里去凑六百块钱来?董卉呢,也太不懂事了。”

  我说:“银行里还有几百块钱,取出来算了。”

  她说:“那是定期存款,好不容易凑一个整数存下了,又要取出来,我心里怎么舍得?董卉呢,太不懂事了,跟着任志强跑什么跑?”

  我说:“不就是个生日,世界上每个人每年都有生日呢,你送二百意思一下就算了,管别人他送几百呢。”

  她说:“我还要留着这张脸做人呢,这么小气。”

  我说:“这事随你去办,反正是你妈妈。你多送我不心疼,少送我不脸红。”

  她说:“你这么肩一歪,担子就落下来了。没落到地上,落到我身上了,好轻松!随我去办?那我明天一早去抢银行。要不到你们计财处借它五百,我就是这样办。”

  我一根指头敲了敲桌子说:“董柳你又来了。”她直望了我说:“你随我办,我这样办你又不肯。你到什么地方借三百块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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