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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枫轻轻地拍了拍来复的手背。

  来复接着说:“不过你也明白,我没有退路。我但凡有平原和你的本事,也不会这么胡闹。我不这么着,我就一钱不值啊!好在现在的大学好混,你看,就这么七混八混的,我他妈的居然能当上教授,贝贝那么一个大傻妞也混了个副高!你和平原反而连正高的边儿都没沾上,真是没有公理啊!

  “……有时候我也想,不定哪一天,老天就要报应我们这些混混儿了,可眼下的好处,还是能拿多少是多少。说老实话,这也不能全怪我们,那政策就是这么定的,就是这么执行的。我们不好,我们是苍蝇,可鸡蛋有缝儿苍蝇才能叮啊!

  “袁枫,不是我劝你学坏,你也弄个职称吧!不说别的,年年的教授津贴就有两万块啊。只要你愿意,哥们儿不要你操一点儿心,全套的东西给你做好。你再怎么样,也比我强!你看,这硕士点要是真下来了,让我当导师,可我给人家孩子讲什么?我就是再没良心,也觉得不是那么回子事儿嘛!”

  袁枫静静地听着,他已经好久没听李来复说这么多人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来复朝老张努了努嘴:“知道吗?他也干不长了。硕士点一下来,他在河州学院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你可得有思想准备。一朝天子一朝臣,院办主任这个位置,不会老是你的!趁早四处张张看,有合适的地方,你跟我说,我替你去找老朱!”

  袁枫的心忽地一下被人提到嗓子眼儿。

  他仔细看看李来复,知道来复还是喝多了。酒后吐真言,果然不错。要是放在平时,来复决不会对自己说这么机密的话。袁枫并不担心自己的位置,他早有思想准备,即使张力行不下台,封铁林的事也会有个背黑锅的。老张当然不会自己背,最大的可能,就是把黑锅扣在袁枫头上。要不然,社会上,校园里,哪儿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传言?

  袁枫现在惊讶的是李来复和朱至孝,虽然他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却没想到他们已经绑得这样紧,更没想到素来以“政治家”自居的张力行,已经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还有,袁枫敏感地意识到,朱至孝已经得到省里什么人的大力支持……

  所有的谜团在一瞬间突然有了线索:原来,硕士点是这么来的,难怪啊,就河州学院这么一个烂摊子,居然……

  来复突然意识到什么,拉住袁枫的手:“兄弟,你可不能卖了我,我是好心哪!”

  袁枫郑重地点点头。他不会卖来复,他从来不卖任何人。

  来复放心了。袁枫的一诺千金,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为了向袁枫表示他的真情,他又紧紧靠在袁枫身边,小声儿说:“知道吗?老张走了以后,朱至孝就是书记了。院长是‘空中飞人’,外派的。不过你我都熟悉。记得吗?简朴。”

  简朴?

  袁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看来复,来复认真地点点头。袁枫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乐观、开朗,多少有点儿没心没肺的小姑娘,那就是简朴——他们的同班同学,外号“钢铁美人儿”的简朴。

  “唉,此一时彼一时呀,”李来复叹息着,“想当年,简朴哪里是你和平原的对手?就是王采薇,她也是脱了鞋都撵不上啊!可人家读了硕士,硕士毕业又读了博,博士毕业还弄了个博士后,博士后出来又到美国混了几年,这就不一样啦,出口转内销,厉害!一回来就在省城干上一个大学副校长,狗屁事儿都不用管的副校长!现在,这就磨正了,有权了!唉,说了归齐,人家是找了一个好老公,这前途设计的,没挑儿啊!”

  袁枫早就知道,简朴的丈夫就是现在的省委副书记刘天宇,人是出了名的精明强干,也是出了名的大有前途,据说,还有上升的可能。

  来复接着说:“我倒不担心自己。虽然能不能搞个副院长还两说着,但高校里的人事权在党委,老朱我是有把握的。简朴当年在学校,我也没少帮她,那回因为物理系老彪死追她不放,还动手动脚的,我跟彪子猛打一架。可你就不一样啦,当初你一个心眼儿追王采薇,人家简朴傻傻地追了你三年,每次写信你都不回,害得人家哭得眼泪滂沱!”

  袁枫辩解着:“我也不是故意的。说实话,我多少有点儿怕她,她那么直来直去……”

  李来复点点头,笑着说:“不错,直是直了点儿,可她真的对你痴心一片啊,而且还没有一点儿藏着掖着,比琳琳怎样?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想明白,按说,简朴和王采薇、任琳琳,三个女人三个样儿,也该算是情敌吧?可她们怎么处得那么好?捉摸不透,捉摸不透!”

  说着,来复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袁枫:“现在我可有点儿替你担心,来这么一个主儿,你怎么应对?院办主任就是还让你当,你能当吗?都是同学,你拉得下脸伺候她?伺候好了,你是什么意思?伺候不好,你又是什么意思?”

  袁枫没吭声。他只是感叹,这可真是山不转水转,简朴怎么就会回来当院长呢?

  来复仿佛看透了袁枫的心思,一只手有节奏地拍着大腿膝盖,另一只手在空中画着圆圈儿:“这就是人家的高明。刘天宇始终就没让简朴入党。你看,现在优势占全了吧?博士后,女性,党外人士,省领导夫人,一个顶四个,不提她提谁?再说了,简朴聪明活泼,开朗乐观,对任何人不玩心眼儿,你让她搞阴谋诡计她都不干,几年后肯定撒丫子走人。回省城,进北京,反正不会留在河州,这样的校长,哪个大学书记不抢着要?起码,她在哪个学校,哪个学校要钱总是理直气壮一点儿。咱们朱书记为了要她,可没少花功夫!”

  袁枫的心慢慢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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