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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雷远当真想了半宿,下半宿压根没睡着,到了天色放亮才微微咪着了,才睡着又开始做梦。他梦见自己抱着个女人亲嘴,先头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就觉得她看起来还挺顺眼,抱起来热乎乎又软绵绵,那种感觉好得不得了。他在梦里想着,这人应该是关颖,肯定是关颖。于是亲着亲着他就说:你瞧,我对你还有感觉,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那女人从他怀里抬起脸来,他竟然看到了苏沫,真真切切,他怀里抱的嘴上吻的,是苏沫。

  他一惊,就醒了,仿佛身旁余温还在软香犹存。他躺在床上又想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记得她在自己梦里出现的时候,真他妈美。

  雷远每天都看日历,离关颖回来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每天,他又打心底盼着能接到苏沫的电话,但是她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既不还他衣服也不和他联系。他一连等了好久,终是在某时按捺不住,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是过元旦所里给发了游乐场的套票,他也用不着,问她要不要,要的话可以趁着周末天气晴好带孩子出去逛逛。

  苏沫考虑良久,终是答应了,又问,什么时候去拿票。

  雷远说,你不用特地过来拿,我那天出去办事顺道捎给你。

  然后他们在相约地点碰头。孩子又长大了,能说能笑,能走能跑,虽然时不时的跌一跤,精神气儿却是蛮好的,苏沫看上去也不错,脸上红润了。

  苏沫告诉他,我离婚了,协议离婚,他家给了三十万,剩下的八万块抚养费年后才能拿到。

  雷远笑笑,你动作挺快,我还打算给你重新介绍个律师。

  苏沫问,为什么要给我重新介绍个律师?你不就是律师吗?

  雷远又是笑笑,没答话。

  苏沫说,他原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后来我公公背着家里偷偷塞给我一些,说不能亏待孩子。

  雷远点头,老人家还算不错。

  离婚的事唠嗑完以后,两人都找不着话题,雷远平日也算能言善辩,这会儿绞尽脑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好在旁边有个小孩儿不停出点状况,引开人的注意力,也不觉得尴尬。那天,他把票送给人,自己当然是没走的,苏沫也不多问,三人在游乐场玩了一整天,气氛很好,他也没什么越距的行为,一切和谐自然。

  只是,当他偶尔拿出手机看时间,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日期之时,就不觉稍稍闪神,捏着机身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加了力气,像是在和谁拔河一样,各种踏实美好的回忆揪住绳子这头,各种美妙期盼的情绪又揪住绳子另一头,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当晚到了家,又接到电话,这回是陆程禹打来。

  雷远拿着手机,犹豫一会儿:“正好,有件事,正烦着。”

  陆程禹问:“什么事?”

  雷远说:“关颖打电话给我,提出结婚。”

  陆程禹答:“好事儿,烦什么?”

  雷远叹了口气:“隔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和从前一样,这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一个大老爷们儿,想得还挺多,”陆程禹在那头笑,“以前多喜欢人家,这会儿倒开始拿乔了。赶紧决定,对谁都好。”

  雷远想了想:“我问你啊,你当初怎么就放弃了李初夏呢?我也想不通啊。不过这事儿挺麻烦,凡是和女人沾边的事儿就忒麻烦,你也介绍一下经验,提点提点我呗。”

  陆程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光顾着说你的事,我有事还没说呢,”他停了停,言语带笑,“赶紧恭喜老子,我有儿子了。”

  雷远吃了一惊:“这么快?”继而笑道,“我说呢,难得接到你的电话,原来是给我得瑟来了。”

  陆程禹笑:“快什么,这都几月了?马上过春节,再不生就麻烦大了。”

  两人一说笑,雷远就把自己的事儿给忘了,他嘻嘻哈哈道:“什么时候我也生个儿子去,有啥可能耐的?”

  陆程禹说:“等你生了闺女再和我联系,儿子就免了。”

  雷远笑他:“我发现你丫还有点重男轻女的意思。”

  陆程禹忙道:“没,我绝对没。”近段时间,他说这话已成习惯,跟条件反射一样,全缘于孩子他妈没事就质问他是不是喜欢儿子多过女儿。他觉得女人的想法总是别扭的奇怪,儿子都生了,还问是不是更喜欢女儿。难道他答了的确更喜欢儿子,她是不是要把孩子塞回肚子再生一遍,定要生个他不喜欢的,她就满意了?

  何况,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表现出重男轻女的想法。

  若说有这想法的人,家里的老爷子是当仁不让,一看见孙子就乐得不行,好几晚上没睡着,思来想去给孩子起了两名字,学名“陆承宗”,小名“石头”。

  涂苒躺在病床上听了半响没做声,等人都走了,才道:“什么石头呀,还狗剩呢。陆承宗,不如叫陆传宗、陆接代还好些。”她这时脾气怪异的很,以至于陆程禹认为,那多半是因为黄体酮和雌激素水平下降导致她有轻微了产后忧郁症状。

  即使当她第一眼看见自己的孩子,表现也异于常人。那天她醒过来说要看孩子,他把孩子抱去跟前,她只瞅了一眼,说:“这什么孩子,真丑,难以想象是从我肚子里跑出来的,”她又抬眼看他,“和你真像啊,一样丑。”

  孩子他爷爷忙说:“我儿子又不丑,我孙子也不丑,都是帅小伙。”

  她没做声,也不搭理人,一直闷在床上发呆。陆程禹有点儿担心,怀疑她并未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用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以及承担今后的养育责任。可是一天以后,他又对此持保留意见。

  那天他下班以后从江对岸赶过来,看见助产士在教她哺育孩子,她把孩子捧在胸前,姿势有点儿胆怯和笨拙,但是脸上的神情庄重而温柔,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想打扰,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却让她瞧见了,当着助产士的面,她说:“呢,你那什么眼神儿?”

  助产士是那晚过来值班的,先前并没见过,听她一说,回头看向他的表情既惊惧又鄙夷。

  陆程禹只好解释:“我是孩子他爸。”

  助产士这才笑笑,将孩子交给他俩又指导了几句,然后出了病房。

  涂苒有点儿不自在,把衣襟拉下来:“你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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