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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他进去了。她不想提醒他该冲个热水澡,只是把他脱下来汗渍渍、布满尘土的工作服洗了。

  在床上,她不敢过于搂紧他,只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静静地度过了一个漫长还算安稳的夜。

  第二天一大早,一慈发现枕边不见了李桐,忙起来走出去,见客厅几上有一封信,信封上没有邮票,是一家家政服务公司寄来的,收信人那一栏没有姓名,只是写着负责人收。

  “谁的信?”她大声问了一句。

  “保姆上门服务的,你不知道吗?”李桐从厨房里探出头。他在热菜。

  “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的语气为什么这样怪怪的。

  “不知道?不知道我就不好说了。”他在厨房里象是自言自语。

  这时思晶哇哇哭起来。一慈来不及问个究竟,便跑回卧室哄孩子。在孩子含着乳头津津有味吃奶的时候,忽听门外“啪”的一声,接着传来李桐粗暴不耐烦的争吵声,“你他妈想怎么样?赖到我家里?我叫你走开,滚远点!听见没有?这是我的家!”

  另一个声音也不示弱,抬高到同样的分贝,是个女人尖锐的高频音,“怎么你?开骂了?还是不是个爷们?我只是例行公事,到你家为你服务,什么态度?这德性!”

  “嘿嘿,这可是我的家!在我一亩三分地里,我有权让你走开!”

  “你不需要,好好讲清楚就行了,横什么横!有本事回老家横去!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来给人提供优质服务的,不是来受气的!”那女人针锋相对。

  在李桐怒不可遏地嚷出“有什么好讲清楚的!我家不需要,我请不起,说一万遍了……”时,一慈抱着孩子走出来,看到李桐正站在客厅门口台阶上对一个穿戴还算整洁利落的中年妇人梗着脖子嚷。

  “怎么了?”她轻声问。

  那女人见到她,脸红脖子粗的表像暂缓和下来,颁着指头一五一十地说:“我是家政服务公司的,来替你们带孩子。事先我们给你们写了好几封信,你们都没有回馈,我也几乎天天来你们家,但你们人都不在,倒是碰上了这脾气挺大的先生,他说什么也不让我进门……”

  “我说过了,我请不起你,为啥叫你进门!”李桐更是得理不饶人,“叫你走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我们没请什么家政服务员呀?”一慈和气地说,“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你叫一慈,对吧?”

  “对。”

  “这就对了,来的就是你们家。”那女人虽尴尬,却也理直气壮,“拿人钱财,替人做事,这是我的工作,请你们谅解。”

  一慈给闹糊涂了,“大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家先生,他说没请,我们是真的没请。”

  “你拿人家多少钱?”李桐青着脸问,“那人出多少钱?”

  “1500元,不含我们公司的代理费……”

  “够了!”李桐铁青着脸,转过头阴厉地盯着一慈,“你又没工作,在家看个孩子也累着了吗?至于吗?”

  一慈又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他发过来的火为哪般,只是轻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什么不知道?要不是你这个贪图享受一心向上爬上的女人在那边一脸苦相地卖夫求荣,人家吃饱撑得十天半月一个劲地找上家门?你还说重新开始过日子,我看你只会欺骗象我这样老实巴交的……”李桐说着气极,又急呼呼地冲过来推搡她。

  一慈脸都吓白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叫:“你已经打过我了,不准再打我了!”

  “打得就是你!臭不要脸的婊子!欠教训!藕断丝连,动不动就给我戴绿帽子!还一脸无辜地说什么'从没有'!其实你什么都干了!他有劲是吧?他有钱是吧?他够味吧?有力戳你了吧?”他怒不可遏地将疯狂的拳头捣向她的肩,腰,甚至抽打了她的脸,撕扯了她的头发。

  一慈有个决窍,在挨打的时候总要背过身去,虽然被动,一能平稳逃脱,二能不伤及孩子。但现在在丈夫醋意爆棚中一顿暴打是免不了了,跑也不可能,只是本能地弯下腰,在倒在之前,腾出一只手触地,接着双膝跪在地上,小思晶便在她身体支撑的拱桥下面安安稳稳地落到了地上。一脚,两脚,三脚……

  对于丈夫的拳头和脚踢,她有一种本能的寒意,不知是不是有缺陷的人老天爷又秉赋了另一种力量,就象聋哑人手段更凶狠,左撇子更加灵活一样,李桐的拳脚比她想象的一般男人更沉重,打在皮肉上更显疼痛。

  拱起的臀部对下脚再合适不过了,四脚,五脚……拱桥在飘零中颤抖得如一片树叶,却毅立不倒。她头垂着地,与女儿面对面,咬着牙忍受着,小思晶却哇哇哭着,挥舞着小手去抓母亲垂下来的头发。

  “婊子!骚货!假天真!你是不是再想弄出一个杂种来!”李桐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几次踢她不倒,心中更是气恼,硬生生地揪起她脊背上的衣服向一边甩去。

  这一次一慈倒在地上了,在落地时听到膀子咔的一声,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痛觉,只是紧张地转头向小思晶望去,暴露出来的小女孩正踢蹬着小脚丫肆无忌惮地张着小嘴大哭。李桐对小丫头没兴趣,而是向她逼过来。他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扭曲着脸,醋意十足,“你是不是每天都想出去风骚一下?是不是特别想与男人做爱?让他来舔你!弄你!说呀你!”他粗暴地把她掀翻在地,一件件地把衣服撕开。

  ……

  当她再次定睛瞧这个世界时,似乎有两影子在窜来窜去,耳边有噼哩叭啦的声音。再愣了一会儿,模糊的影子终于聚焦成像了,是两个人在打架,一个人手起脚落地进攻,另一个象虾米般到处团团转,终于噗的一声吐了出来。她看清了,喷出来一道血水迎着窗户的光线溅了出去,接着那人倒下了。顺着地板的平视中,她看清了他扭曲而苦痛的圆脸,李桐。有一双穿锃亮皮鞋的脚站到了离他脸两寸的地方,没有踢他,只是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脖子和胸部,象是查看什么。

  目前向上移,她看清了他,一张陌生而瘦削的脸,毫无表情。

  他低头看了他一眼,退回去了,地板上又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缓慢而沉稳,从客厅门口踱了过来,好象在那里等候和观战多时了。他在他面前停下来,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雪白的纸巾,轻轻地擦去他额上和嘴巴上的血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平静和推心置腹的语气缓缓地说:“何必这样呢?我都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你在福中不知福啊,每天能吃到这世界上最好的饭菜,还对她动粗,太不应该了。你知道我多爱她吗?那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我甚至不忍心看到她悲伤,我更不能容许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再动她一根手指头!你是什么?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是在替我照顾她们,我给你的好处不少了,单单凭白无故地得到一个绝佳女人已是你的造化,你没有权力再去要求她做什么了!你为什么总看不明白?她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好了,老兄,如果你人心不足蛇吞象,就去法院起诉离婚吧,你可以走得远远的。”

  他扔掉纸巾,站了起来,走到童车旁,凝视着——她突然发现没有思晶的哭声了,她在童车里。他围着车转了一圈,抬头看着沙发,孩子的母亲——一慈又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

  “小魏,扶一慈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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