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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事儿。”我喃喃地说。

  “没关系,已经很多年了。”说到这里,他突然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哽咽:“我需要安静一下。”然后,他就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

  我没参加那一次活动,很羞愧地逃走了。

  回到家里,我一本正经地给我的几个当翻译的同事发了邮件,宣告我成为一个素食者,请她们多多关照。然后,我清理冰箱,扔掉了所有的肉和鸡蛋。清理零食,扔掉了所有牛肉干、鱼片、肉松。我拎着菜篮去市场,买了一大堆青菜、水果、豆腐、豆浆。我吃了一天的素,没觉得很难,只是晚上闻到街头的羊肉串和烤鸡翅,非常心动,我赶紧回家上床,把头捂在被子里。后来我忍不住,跑回街上观察,惊喜地发现,其实烧烤中也有素的,比如烤豆腐、烤土豆片、烤玉米、烤生菜、烤藕、烤蘑菇,除了不是肉,味道都一样!我的神啊!太好啦!晚餐就在这里了,一下子吃了个饱。

  第二天上班,没喷香水,身上散发着蔬菜的气息。

  回北京两个礼拜,我都没怎么见到沥川。沥川的办公室在楼上,他每天上班不定时。我只有在开会、或者午饭的时间可以见到他。沥川总是刻意拉开我们的距离,不怎么主动找我说话,我也不到他那里去套近乎。大多时候,我们双目对视,互相点个头,各自拿菜,各自归座,连寒暄都没有。沥川从不给我打电话,除了工作需要,也从不给我发E-mail。

  我很伤心,但我不在乎。只要知道沥川和我在一个大楼,只要每天能见他一面,哪怕是一句话不说,我都心满意足。没有这个先决条件,我没办法move on,就是这样没出息。

  CGP的中餐对素食者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因为这里的工作人员,百分之八十是精力旺盛的男人,无肉不欢,剩下的女人又全是海鲜爱好者。我发现,我能吃的东西,只有面包、米饭、水果和沙拉。而且,吃完之后,很快又饿了。

  所幸我有同伴。为了节食和体形,艾玛基本上也吃素。她偶尔吃点鱼,次数不多。她用很多的沙拉酱,其实是含有很重成份的奶制品。我连沙拉酱也不吃,只吃菜叶子。我们几个女翻译通常坐在一起八卦,我边吃边听。有时偷偷瞄一眼在远处另一张桌子上独自吃饭的沥川。沥川还是那么好看,只是有一点点偏瘦。穿着修身的西装,很神秘,很迷人。他从来不看我。

  “哎,你们看了今天从总部发来的任命通知了吗?”艾玛小声说,“沥川辞去CGP总裁的职务,改任北京分部的主设师,连降两级,不知出了什么事。”

  另一个叫阿倩的翻译笑着说:“我也觉得奇怪。那现在江总,不是成了他的上司?”

  “什么上司,江总是CEO,他是owner,好不好?江总不过替他们王家打工的。他不做总裁多半是嫌累,听说最近身体不大好。每天只能工作五个小时。”艾玛说。

  “我看他身体挺好的。对了,他的那条腿究竟为什么是跛的?小儿麻痹吗?”德组的明明问道。

  “我猜是风湿性关节炎。”

  “我猜是先天畸形。”

  “我还是坚持帕金森症。安妮,你猜是什么?我们一人赌十块钱吧。”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说:“车祸?截肢?”

  “假肢?NO,NO,NO!沥川不可以是假肢,假肢我们太伤心了。我宁肯他是帕金森。”

  大家一致反对这个选项。无语了。

  “拿着人家的残疾来赌钱,不大厚道吧?”我嘀咕了一句。

  没有人理睬我,她们继续讨论:“艾玛,你去,你去故意把一杯水泼到他脚上,然后假装替他擦鞋子,顺便摸一把,不就明白了。”

  “摸?怎么摸?我在这里快十年了,沥川在这里也快七八年了,没看见他和任何女人勾搭。那个走了的朱碧瑄,追他追得要死,沥川调走了,她还在这里苦苦守了六年,不是最后也放弃了?”

  “要说追,我们都追过他,对吧?艾玛,你不是也追过吗?”

  “我连‘沥川I love you!’那样赤裸裸的E-mail都写过。哪次情人节我不送他巧克力?不管用啊。人家从来不理我。”

  “那是以前,他风光得意,故弄玄虚。现在,我觉得他看上去有点消沉哎。正是你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哦。抓紧时间,趁虚而入。说到底,艾玛,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和沥川差不多一样大吧。”

  “大他一岁呢。”

  “可能他更喜欢成熟一点的。抓紧了,艾玛。我们还指望你当了王太太给我们提工资呢。那,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很孤独哦,你去找他说话嘛。”

  “你以为我不敢去吗?”艾玛笑着说,“一听说沥川回来了,我乐得睡着了都笑醒了。”

  说罢,她真地端起碟子,扭着腰肢,真地向沥川的桌子走去。

  “记得我们的赌哟!”

  “哎,安妮,你手怎么啦?怎么在发抖?植物神经紊乱?”

  我用叉子用力叉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没事。第一天素食,还不习惯。”

  “搞什么素食嘛,你又不胖。还神经兮兮地给每个人发了通知,至于吗?”

  “我加入了动物权益保障者协会。”

  她们看着我,一阵乱笑。

  我三下五除二将水果一扫而光,埋头回办公室。

  我命令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素食这个方向来,不要去想艾玛,更不要去想沥川。我不断地对自己说,It's over! Over!

  打开计算机,我看见有人从MSN上找我。图像是一只笑眯眯的桔子,居然是René。

  ——安妮你好吗?

  ——挺好的。你呢?

  ——还行。你喜欢猫吗?

  ——挺喜欢的,怎么了?

  ——是这样,沥川本来说和我们一起回来,现在他留在北京了,于是他把他的Mia送给我们了。

  ——Mia不是沥川的猫吗?

  ——看,你连这个都知道。这个Mia是以前那个Mia的孙女儿。以前那个老Mia在死之前特能生,搞得他们家亲戚每人都被迫收养了一只。安妮,这个Mia自从沥川走后脾气特大,天天咬我的模型。我辛辛苦苦做的模型,半个小时就给她咬成一团碎纸。我托人带它来北京送给你,好不好?我知道,你会好好对待Mia的。

  ——沥川会同意吗?

  ——Mia现在是我的猫。我有处置权。

  ——行呀。什么时候来给我发邮件吧,我去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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