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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但她还是竭力争论:“你让他们上北京,先不说孩子父母的经济能力,就说那孩子现在的状况,反复感冒,发烧,偶有抽搐与休克。她的情况并不适合长途跋涉。”

  “朱旧,你怎么就……”李主任真有点生气了,指着她。傅云深说她真性情,这简直是真的有点固执可恶了呀!

  “主任!”陆江川忽然开口:“这个病人,我跟朱医生一起负责,您看如何?既然是家长要求做手术,我们会把真实情况、手术风险,都跟病人家属如实交代清楚,家属要签手术同意书的。”

  “谢谢你,江川。”朱旧将煮好的咖啡递给陆江川。

  “如果因为害怕承担风险而拒绝病人,那一开始就不应该穿上这件白大褂!”陆江川微笑,“朱旧,这句话说得真好。”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母亲说的。”

  “你母亲?”

  “嗯,她也是一名医生。”

  相识这么多年,陆江川知道她是个低调谦虚的人,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自豪骄傲的神情。

  “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朱旧眨眨眼:“她是我隐秘的《圣经》。”

  “看来你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真想认识下,她在哪家医院工作?”

  “她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没关系,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其实我对她的印象很浅,但又特别深刻。”她笑笑,“很矛盾是不是?但是是真的,她与我父亲,哦,我父亲也是医生,他们在德国念的医科,毕业后留在了那边工作,后来服务于无国界医生组织,常年满世界跑。我从一岁开始就由奶奶带在身边照顾,我见到父母的时间特别少,在我八岁的时候他们出了事故去世。我对我父母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我母亲的日记。”

  关于父母,她几乎从不与人谈及,陆江川是第二个听到她说这些的人,第一个,是傅云深。

  陆江川感叹道:“原来你是医学世家,难怪这么厉害!”

  “好啦,别打趣我了。”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开始同他商讨那个小女孩的病情。

  他们专注谈着事情,朱旧没有发现,虚掩着的门外,傅云深来过,又悄然离开。

  他虽然拜托过李主任,但他也清楚李主任在工作上比较严苛,担心朱旧被痛骂,所以过来看看她。

  要对她说些什么,他其实没想好。除夕夜她从他病房里离开,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令她难过了。

  他也挺讨厌这样矛盾纠结的自己,既然选择推开她,就应该心硬到底,可总是心不由己。

  自从她再次走进他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像是患了人格分裂,心里住了两个人,一个在将她往外推,一个拼命想要靠近。这两个自己,每天都要打一架。

  他听见她同别人谈论起她心底特别存在的父母,心里忍不住冒出酸意,有淡淡的失落。

  他是知道陆江川的,有时候在病房里会看见朱旧同他并肩从楼下花园走过,聊得很开心的模样。有时候他在医院食堂吃饭,也会遇上她与陆江川一起用餐。他装作无意地跟照顾他的护士问过,护士是个小姑娘,话很多,提起这个陆医生,满面笑容滔滔不绝,最后酸酸地说,可惜啊,我们护士站的姐妹们是没机会喽,陆医生看起来很温柔随和,但其实很不好接近,医院里他只跟朱医生走得近,听说他们在国外念书就认识了。末了小护士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陆医生跟朱医生还蛮配的呢!

  外表、学识、家世、人品,都不错,又有相同的职业,彼此有共同话题,每日朝夕相处,又是旧识。听起来,是蛮配的。

  他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个身影来,也是医生,也是同样出色的男人。后来他打听到,那人姓季,季司朗,是美籍华人。两年前,他曾在旧金山的一家餐厅里见过季司朗一次,是她的生日,她与季司朗一起庆祝,把酒言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季司朗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爽朗大笑,那样自在的相处。

  那笑容令他嫉妒,心里又有一丝庆幸安慰。

  嫉妒那又真又美以前只属于他的笑容被别人拥有,庆幸这世上有个人,能令她那样开怀大笑。

  就如同此刻一样,他站在门外,嫉妒她同另一个人谈及她的父母,又庆幸有人能令她敞开心怀。

  要命的矛盾与痛苦。

  敲门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转身,离去。

  只要她没事,他便放心了。

  因为陆江川出声支持,李主任最终还是同意了朱旧担任小女孩蒙蒙的主治医生。

  朱旧立即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又重新做了一次精密的检查,蒙蒙的状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她不足三岁,身体各重要器官发育不健全且组织稚嫩,她又比一般同龄孩子瘦弱,如同李主任所说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做矫治术,风险极高。可如果只靠药物治疗,这孩子,必死。而手术,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她将情况同孩子的父母如实讲了,不夸张,也不隐瞒,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蒙蒙父母考虑了一天,同意做手术。

  她心里没有松一口气,有的只是沉沉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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