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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岚岚冷不丁回想起在大学里的一件事来。

  她上大二那会儿初开计算机课程,而工学院刚好有个规模不小的机房,她跟董晓筠常常跟着学姐一起去那儿玩。课余时间上机是要收费的,当然,如果遇到老熟人看场子,赖几次入场费是不成问题的。有那么一阵,轮到徐承执掌大权,他不怎么较真,而且也很少在场子里转悠,一门心思躲在小办公室里打网游。这下把岚岚美得,没事就跑到机房去蹭免费上机。

  那天似乎是五一放假前夕,下午没课,董晓筠跑去历史系旁听了。岚岚闲着没事,很自然地想到去工学院机房打发时间。临出宿舍,她想起来晚上要跟舍友庆祝节日,自己负责买瓜子,于是又从门口折回来,打开抽屉,小心地翻出钱夹,想找张二十元的,结果没有,最小面额就剩五十的了,于是揣着那张钱就出了门。

  在机房门口,她沮丧地发现铁门紧闭,左边的墙上还贴了张醒目的字条:维护中,节后开放。

  字条旁有张A4小纸,她好奇地凑上去看,没瞅几行,脸就涨得通红——居然是张欠缴上机费的名单,而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前三甲之列。她既羞且恼,当即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徐承一声。

  仿佛心有灵犀,门突然开了,徐承抱着一摞书从里面走出来。见岚岚满面通红,眼神凶恶,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师妹?谁招你了?”

  岚岚猛吸一口气,用手掌有力地击打着墙上的欠费条,虎虎生威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徐承仰头瞥了一眼,当即释然地笑道:“哦,为这个呀。最近外院来机房蹭机的情况实在太多了,所以院里要整顿,就来了这么一手。摆摆样子的,你别放在心上。”他说着开步就走,随口问,“我们院晚上有活动,小师妹你来不来?”

  身后的人没反应,他奇怪地扭头,发现岚岚还气呼呼地站在原地不动,只得转身回来,俯首仔细审视她的脸,“哟,眼睛都红了,要哭啦?”直起腰来,他若有所悟,“你如果舍不得钱,我可以帮你缴,这总可以了吧?”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不错,她赵岚岚是爱财,是小气,可不要忘了,她同时也是要面子滴!

  此时听徐承这么奚落自己,岚岚顿时怒不可遏,使劲将兜里那张还冒着热气的五十元人民币掏出来,也不管是不是肉痛,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节后好几天,她都没去光顾过机房。

  某天上完课,岚岚跟董晓筠有说有笑地走下楼梯,在大门口巧遇徐承。

  见了她,徐承眼睛一亮,笑呵呵地喊:“小师妹!”

  岚岚怎么看他的眼神都是不怀好意的,于是恶声恶气地问:“我钱都交了,你还想怎么着?”

  徐承见她态度不善,怔了一下,随即低头笑笑,语气缓慢而郑重,“其实,要认真算起来,你还少交了十五块呢。”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岚岚的嘴唇哆嗦起来,发着抖的手颤巍巍地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无奈她为人一向谨慎,在校园里很少携款出行。她目光一转,就瞟向抿着嘴偷乐的董晓筠,急促地低语道:“赶紧借我十五块!”

  董晓筠立刻捂住口袋笑嚷:“我也没带钱!”

  ……

  迷糊睡过去之前,岚岚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要迎接的,绝对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道路是曲折的,前途也未见得就一定光明。

  唉!她幽幽叹息了一声,譬如买彩票吧,中了最好,不中就权当是磨炼情商了。

  翻了个身,她终于进入梦乡。

  赵岚岚发现人在白天的勇气远不如在晚上那样大,就像此刻,她坐在清寂的办公室里,掌中的手机把玩了无数回,却仍没有勇气按下那个拨号键。

  其实,如果没有董晓筠昨天的那番启发,这个电话还是一点儿也不难打的。然而现在岚岚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心底的障碍——很激动,但更多的是底气不足,唯恐一个不留神,自己那点儿秘不可宣的心思会被徐承窥伺了去。要知道,当年他套自己那可真是一套一个准。

  “我又不想怎么着他,不就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吗,搞得跟做贼似的,真没出息!”她恼恨地自责。

  同事刘燕莎从复印室取了文件出来,见她埋着头自言自语,便道:“岚岚,瞎琢磨什么呢?晚上老板可就到了啊,会议安排都没问题了吧?”

  “差不多了。”岚岚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这是即将开演的售后服务部门年终总结大会中的一个环节,届时会有亚太区几个主要国家的一线经理来参加。这会今年选在中国的Z市召开,兹事体大,所以早在两个月前岚岚就屁颠屁颠地准备上了。其实来参加的人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跟赵丽文级别相当的中层干部,但老板还是相当重视的,行程拟了又改,细节审核到岚岚想吐。

  刘燕莎是老江湖了,虽然与岚岚平级,但手上掌管着售后服务部华东区的人事兼财务,平日里也俨然以岚岚的半个上司自居,此时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两天的伙食也都订好了?听说这回有三个印度来的,也不知是婆罗门,还是首陀罗,反正有一个不吃猪肉,另两个连鸡蛋都不吃。你可得给他们安排妥当了,别再跟年初开技术研讨会那样,吃着炒饭就冒出猪肉丁来。”

  “知道啦,同样的错误绝不会犯两遍!大不了,外卖送来后我先逐个尝一遍,这样总万无一失了吧。”

  刘燕莎对她的无赖言语感到气恼,瞪了她一眼就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了。

  临近中午,岚岚心情愈加烦躁,实在受不了自己这磨磨叽叽的性格,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打!

  一咬牙,她抓了手机就冲到洗手间,也不给自己时间犹豫了,勇敢地直接拨号……

  德克的一间会议室里,徐承正组织部门员工开会讨论新上马的生产线维护问题,讲到慷慨激昂处,手机忽然在台子上颤着身子挪来挪去。

  “James,你有电话来了。”离他最近的王超直着嗓门就嚷。

  徐承的管理风格属于放养型,对下属甚少清规戒律。这一方面跟他本人的性格有关,只要不涉及利害关系,他一般懒得在业务以外的事情上花心思;另一个原因是他深知自己掌管的是技术部门,下属多为活泼好动的高学历工程师,他们的主要价值体现在脑力创造方面,而不是有板有眼的机械动作。他本人也是从工程师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始终觉得,如果对这帮人管束得过于严苛,容易限制他们的思维和想象空间,不利于开展工作。

  实践证明,他的这套理论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年轻人都喜欢聚在他身边跟他做各式各样的讨论,而他和善亲切的态度也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管理者的身份。所以来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跟同部门的年轻人相处已经十分融洽。

  他对王超笑了笑,坚持将投影幕布上显示的那个页面讲完,这才踱到桌子前面,拾起手机,目含期待地扫了一眼,却发现是很陌生的号码,还连打了两遍。

  他失望地把手机重新搁回去,拂去心头的一缕不悦,看看台下明显神思涣散的一伙年轻人,挥手道:“我看大家都挺累了,不如先去吃饭吧。下午一点准时回来这里,我们继续。”

  一帮人欢笑着一哄而散。

  餐厅里领餐的场面着实壮观,徐承选了一条看上去稍短的队伍,排了足足十分钟,终于领到了弥足珍贵的一餐。接下来是找位子,好在他们部门总有那么几个善于冲锋陷阵的队员,早已霸占住了两张紧挨在一起的饭桌,见他走过来,立刻热情招呼:“James,坐这儿来!”

  他欣然走过去,见他们一个个表情暧昧,不觉笑着问:“聊什么呢?这么兴奋。”

  工程师小江指了指对面的王超,挤眉弄眼地说:“在聊他去德国的事呢。”

  徐承一猜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淡淡一笑,转而问:“我听说德国那边负责接待培训的是比尔,他人怎么样?”

  王超道:“就是一老头,除了让助理给我们安排住宿,在头一天带着我们去参观了一圈工厂外,没干别的。”

  徐承奇怪起来,“那你们都培训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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