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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祁善就在家里为周瓒做最后一次知识点归纳,这是周瓒爸妈交给她的“任务”,她执行得一丝不苟。

  “匀变速直线运动的基本公式,前三年物理试卷中都有这个知识点,平均速度的几个推论你现在能灵活运用吗?”祁善征询地望向周瓒,发现他正用笔轻轻敲着下巴,目光掠过了试卷,停留在她身上。她就事论事道:“你再这样下去,很难够得上G大最低录取分数线。”

  周瓒像没听见她说什么,问:“喂,我给你那个竹编的匣子你用了吗?”

  “用了,装那个螳螂正好。”祁善说,“你干吗不等明年生日再给我?”

  “明年?谁知道明年会怎么样?”周瓒玩着手上的笔。

  “也对。”祁善随口赞同了一句,又接着往下讲题,“初速度为零的变速运动……”

  她面前的试卷忽然被人抽走,正想问他又要干吗,周瓒却半举着试卷,定了定神说道:“祁善,我为上次替张航约你出来这件事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对!”

  祁善眼里闪过讶然,很快回应道:“哦……好吧。下次不要这样了,都是同学,免得见面尴尬。”

  “说完了?”她回答得如此官方。周瓒紧紧抿着唇。

  “过去的事别提了。试卷还我,我还没讲完呢。”祁善问他索要试卷。

  “我的话也没讲完。”周瓒把她手里的笔也一并抽走,和试卷一块扔到了书桌对面的床上。他的话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祁善,少跟我来这套虚的!不就是为了朱燕婷那点事吗?你不想我和她走得近,直接说啊!有气就撒出来,有必要让大家都憋死吗?别不承认!我知道你对我……”

  他急狠了,连最后那层遮羞布都不给她留。

  祁善咬了咬下唇,沉下了脸,却没有再为自己遮掩,“我不想你和她在一起,你就会考虑我的感受?是,周瓒,我嫉妒过她,你满意了?”

  她这样,他反而无话可说,定定注视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睛。

  “我前一阵心里很难过。”祁善坦坦荡荡地说,“后来我想了很久,你说得有道理,我的确太没出息了,一点主见也没有,别人说什么都当真。我只是太习惯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想过有别的可能。这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放心!”

  祁善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两人的心结似乎被解开了,周瓒只得“放心”。

  高考前一天,两家的大人特意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为孩子们加油鼓劲。

  周启秀为了让儿子放轻松,难得地对他开起玩笑来,说:“阿瓒,加把劲啊!就看这几天了,你要是连个正经的学校都考不上,小善能看得上你才怪!”

  周瓒翻了个白眼,还不等他开口,祁善放下筷子正色道:“阿秀叔叔,你们以后都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我们又不是小孩,再听下去要尴尬了。我和阿瓒以前是好朋友,以后也是。”

  周启秀没料到祁善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她从来都是这样,话不多说,但说出一句,就是一句。

  “你看你,开玩笑也不分场合。”冯嘉楠瞥了周启秀一眼。

  她已很久没用这种语气与周启秀说话,看似挖苦,实则亲昵。周启秀心中一动,连连说:“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提就是了!”

  祁善笑笑,继续埋头吃饭。

  周瓒默默看着自己紧捏着筷子的手。他一直都反感大人们拿他和祁善的事做文章,想尽办法拒吃这个“强扭的瓜”。可这样的话第一次从祁善嘴里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怪异。连同之前心里的郁郁不快都找到了答案。

  就好像……是祁善先抛弃了他。

  第十六章 自私的人比较坚固

  那一次的聚餐,后来想想,是周瓒最后一次与他爸妈同坐在一张饭桌上。那家粤菜馆有周瓒眼里最正宗的腊味煲仔饭,然而直至七年后这家菜馆因经营不善悄然倒闭,他再也没有光顾过。

  高考第一天,天阴沉沉地在酝酿一场暴雨,气压低得蚊子都飞不高,人置身其中,像把自己放在一个加了盖的蒸锅里煮。考生们都在候场,祁善靠在花圃边缘,不断扇着写字垫板,企图为自己带来一丝新鲜空气。她手边放着一大瓶水,已经喝了大半。才放下水没几分钟,她又忍不住将瓶口凑到嘴边。

  眼看甘霖即将入口,瓶子被人强硬地夺了去。

  “祁善同学,再喝下去,等会儿开考,你打算把时间都用在跑厕所上?”周瓒举高了她的水瓶。祁善有个毛病,当她心理紧张时,就会不停地给自己灌水。

  “别闹了,把水给我。”祁善板着脸说。

  周瓒轻易避开她讨要的手势,笑吟吟道:“还说是好朋友,都要进考场了,也没听见你送我几句勉励的话。”

  “说什么?‘好风凭借力,送尔上青云’?”祁善敷衍道。

  “谢谢‘善夫子’……不对,是‘宝姐姐’!”周瓒调笑道。

  周瓒也不是第一次将祁善戏称为“宝姐姐”。他虽坐不住,但《红楼梦》却看过大半。那是因为祁善“哄”他,说和《金瓶梅》有异曲同工之妙。把书扔开后,除了记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之外,他就抓住了一个精髓:祁善在他看来和宝钗颇有几分相似,都是识大体、守规矩、稳重平和,易讨长辈欢心的女孩。

  这话在祁善听来可没那么顺耳。宝钗再“贤”,宝玉心念的也是乖张小性的林妹妹,她的“借词讽谏”在宝玉那里只是“混账话”。再说,他还真把自己当贾宝玉了?

  祁善道:“你可别乱叫。虽然从胚胎发育上我比你健全,但你落地早,我才不是你‘姐姐’。”

  周瓒乐了,听祁善一本正经地讽刺打击对他来说是桩趣事,总比对他不闻不问强。

  他干脆也抽走了她的垫板,谄媚地替她扇风,嘴里附和道:“是,你其实一点都不像‘宝姐姐’。我现在发现了,你长着妙玉的样子,里面是三姐的心!”

  祁善狐疑地看向周瓒,不由得细细寻思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赞她还是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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