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穿越·宫闱 > 花褪残红青杏小 | 上页 下页 |
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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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往外走,“见了……别太伤心……郎中说,你忌费心神。”我冷笑了一声,真慈悲! 我徘徊在门口,最终又回来了。他有些惊讶,“这么快!见完了?还是没找着?” “能不能……请你……让人蒙上他的眼睛。” 他更吃惊了,“不是你想让他见你吗?怎么……” 我咬着嘴唇。我不想让荸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不想让他担心我的命运,最重要的是,不想让他以后活在自责和自卑里。 “请你帮这个忙。”我平静地说。 他盯着我,慢慢地点点头,一会儿有人在门口行礼,“好了,去吧。” 我轻轻地推开门——一个瘦瘦的人,听见门响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不见什么又转了过去。我扶住门框,是——,是荸荠! 他坐在屋子中间,一身士子襕衫,看得出是在班上被抓的,还是瘦瘦的,脸上除了委屈还有阴郁和凄凉。我慢慢把他从头看到脚,袖口和裤腿有些脏,也许是铐着铁链时留下的。荸荠,你受苦了。我不给你写那首诗就好了,你傻,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要说你说给我听,你这傻荸荠! 我擦擦泪,悄悄地走了进去,尽量不发出声音。多少次的盼望,多少次的努力,居然,这时候见到他了。我伸手想再摸摸他的头发,又缩了回来。站在他面前,泪在我眼眶里打转,终于无声地流了出来。我心里小声喊着:荸荠,荸荠,我来了,站在你面前的,是我! 我咬了咬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是谁?”他终于发觉面前有人,声音中带着不安。 我摇摇头,我不能说,荸荠,我不能让你看见我。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的语气里有些自嘲,“死了吧,活着这二十几年也没什么乐趣,心坏了,闹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别的可说的。”他自言自语,“就是……我欠一个人的,我让她伤心了,这辈子想还也还不上了。”不,荸荠,你不欠我的,我在心里喊着,他的声音有些黯然,“去年,我骗她说不考了,其实还是考了。我不想让她等我,她年纪也不小了。本以为去年考得上,然后就去找她。但是……”他摇了摇头,“欠着吧,她也不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我使劲儿咬着手背,喉咙里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我和她,不行的。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希望真能如此。”蒙着眼睛的布下渗出两行泪,我想给他擦掉,可是不敢。 方广寺中,他说:“别灰心,出得来,只要有了钱,你便可出来。我若有空,也去看你。出得来,一定出得来……” 冷漠的君家,他曾特地去看过我,给我写信,开头便是“司杏如晤” 逃亡的时候,他说:“你要发誓,不能一个人先走了……” 湖州街头,我举着糖荸荠,我叫他笨荸荠,他边笑边递了手套给我。 最丑的时候,是他给了我生的希望;最难的时候,是他给了我勇气;茫茫人海中,是他拉着我的手,冲出人流;辗转两世中,是他给了我最多的温暖。曾经多少次,我幻想着我们在春风中肩并肩、手拉手;曾经多少次,我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曾摸着他扁扁的头,暗自说:我要守护你!荸荠,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欠我的,若是没有你,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在我人生最冰冷的时候,是你给了我温暖,你不欠我的,你不欠我的…… 喉间有点儿腥,手背上有血混着泪滴下来。 “……她给我写信,我不敢回,也只能忍着。她在那家过得好,出不出来都一样,我也给不了她什么好生活,她慢慢会忘了我的……我知道她伤心,要有下辈子,再还她吧。” 荸荠,你怎么就这么傻!我再也忍不住了,转身跑出来,撞到站在门口的杨骋风。我一口气跑回屋子,放声大哭。 荸荠,你我莫非是天意?天意?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么荸荠,两世无涯的荒野里,我遇见了你,是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四肢发麻的感觉又上来了,我直起腰,住了哭,闭着眼睛,努力缓了缓,慢慢的把这口气喘上来。不能倒下去,为了荸荠,也为了我自己。 有人拉起我的手,睁开眼,是杨骋风。我狠命地抽回手,他也狠命地拽着,“就为了不让他伤心,把你自己咬成这样,你还真是……”他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真是……” “你放了他吧,我答应你的条件。”我麻木地说着,“我再答应你,我不自杀,你给他做个身份文牒,让他能谋个事做。” 荸荠,说到底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起那个念头,更不该给你写那首诗。也许,你不遇见我,我也不遇见你,都会好过很多。可是,遇上就是遇上了。 杨骋风盯了我半晌,“司杏,为了他,你还真是什么都能付出,我到底哪点比他不如?” “你同意吗?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我木然地说着。 杨骋风看着我,好半天才说:“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要尽一个娘子的义务,我是说……所有。” 娘子的义务?我明白了。娘子的义务……我的头似有千斤重般低了下去,然后点点头,“什么时候放他走?” “看你。” 我懂他的意思,“那你我……今天。明天放他走,我要看着他出这个门。” 他摇摇头,“再吧,你身上……” “今天!” 杨骋风面色复杂地盯着我,有些艰难地说:“司杏,我现在才知道你真狠!你对自己,比对谁都狠!” 狠吧,侍槐说我不是人,我也宁愿自己不是人,没有人心,也没有人的感觉。 “我不狠,等着你行善,你会放了他?”杨骋风的脸色白了。我摇摇晃晃地扑到床上,一切都决定了,不能反悔,我也不想反悔。 那一夜,我的心痛,麻木了我身上的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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