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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此次通报涉嫌临床数据造假的七家企业十一个药品中,新希制药赫然在列。 面对质疑与追责,新希通过官网发出的公告中称:“临床试验环节的数据是由第三方机构提供的,公司正在进行调查,现在还无法确定责任方。” 典型的事后推诿。 镜头又切回直播室,在新闻评论员“临床试验作为检验药物安全性和有效性的唯一标准,目前却普遍存在擅自修改、瞒报数据等不完整、不规范行为,除了企业盲目追求不合理的成本……”的说话声中,盛清让走出了便利店。 尽管新希一再推托责任,该来的调查和惩罚还是逃不掉。 除企业形象严重受损外,根据新政策中关于“临床研究资料弄虚作假,申请人新提出的药品注册申请三年内不予受理①”的意见,新希未来三年内将无法进行药品注册申报。 【① 引自《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关于征求加快解决药品注册申请积压问题的若干政策意见的公告》(2015年第140号),该公告于2015年7月31日发布。】 此外,网络上陆续出现多条关于新希早年数据造假的爆料,甚至有好事者透露:“新希早期研发部门负责人严曼就是因此而死,据说当年新希内部权职争夺非常厉害,严曼死之前,基本已经失去了对研发部门的控制权,前不久死于7·23事故的邢学义,同样如此。” 传闻林林总总,到底真相如何,也许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然而当事人不是锒铛入狱,就是已经永别人间,在距离7·23事故发生近三个月之后的这天,警方重新公布调查结果。相比事故发生时的热议状况,人们对结果的关注却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三个月够久了,足以让热点冷却。 上海也冷了,气温降到二十摄氏度以下,连日晴天也终于被淅淅沥沥的秋雨替代。 宗瑛患了严重感冒,状况极差,在医院一住数日。薛选青送检验报告来时,她刚挂完最后一袋点滴醒来。睁开眼,顶灯静静亮着,外面天光惨白,雨雾迷蒙。 薛选青将严曼高坠案的物证鉴定书递过去,宗瑛接过来放在膝盖上,却迟迟不打开看。 薛选青问她:“想去看你妈妈吗?” 宗瑛沉默片刻,点点头。 穿上外套出门,风雨扑面,薛选青冒着雨匆匆去取车,宗瑛上了车,收起手中雨伞。 薛选青瞥一眼黑色伞面上印着的数字和莫比乌斯环:“还在用啊。” 两年前某个朋友的礼品店开张,请他们去捧场,那天下雨,宗瑛在店里印了把伞,起初薛选青以为“9.14”只是她生日,现在想来,当时她印这个,是因为严曼吧。 汽车轧着积水驶向公墓,到墓地时雨势转小,空气潮润,天际露了一缕晴光。 雨天墓园冷冷清清,视野中矗着密密麻麻的墓碑,常青矮松柏默不作声伴在一旁,两人走到严曼墓碑前驻足,宗瑛看看墓碑,又低头仔细抚平手中的鉴定书。 当初这个事故因缺少他杀证据不予立案,严曼因此遭受到各种恶意揣测,而争执中推她坠楼、并放任她死去的人却一直逍遥法外,现在一切终于有了结果,却并没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痛快。 毕竟天人永隔,再也无法见了。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九月十四,夜幕降临,家门打开,月光挟秋风入室,屋外响起汽车刹车声,严曼拿着生日礼物下车,步伐匆忙地走进来,对等在奶油蛋糕和蜡烛前快要睡着的自己说:“我回来晚了。” 是回来晚了,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宗瑛弯下腰,将鉴定书和白花放到墓碑前,雨滴“啪嗒啪嗒”下落,很快打湿纸面,花瓣载着雨水,枝叶愈鲜绿。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真的回不来,那么就放在心底吧。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这天也是手术前的最后一天。 手术方案做得十分细致,并由她曾经的老师徐主任主刀,所有人都叫宗瑛放宽心,但她还是约了章律师,书面确认遗嘱内容。 确认前,章律师问她:“除了财产处理外还要跟你确认一件事,你读医学院的时候签过一份器官捐献志愿书,需要取消掉吗?” 宗瑛想起上个月在宗瑜病房听到的那段手机录音,沉默半晌,抬头回说:“不用。” 章律师将遗嘱递给她,签好字,外面天已经黑了。 十月下旬,天光渐短。 病房里的加湿器密集地往外喷雾,床头柜上空空荡荡,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用新鲜报纸包裹的向日葵,这意味着盛清让很可能还没回到上海。 其实暂时不回来也好,再过十几天,一九三七年的上海即将沦陷,租界也将彻底成为孤岛,这时回来是最危险的。 宗瑛默默想着,想起静安寺路上那一家子人吵闹生活的样子;想起小楼外落叶满地的景色;想起法租界里那间老公寓;想起服务处头发油光发亮的叶先生;想起被阳光铺满的楼梯间,想起晴日早晨煮沸的奶茶、带着油墨香的《字林西报》、咿咿呀呀唱“洋场十里好呀好风光”的手摇留声机…… 又想起提篮桥铜匠公所剑拔弩张的那场内迁会议;想起日薄西山时血红的黄浦江;想起被人群推挤着渡过外白渡桥后血淋淋的一双脚;想起华懋饭店一楼墙面上被炸弹气流压平的小囡尸体;想起撤离妇女和儿童的英国驱逐舰;想起天棚下被秋雨冻得瑟瑟发抖的难民;想起老四满是血污的脸、浑身冰冷再无声息的二姐,以及无可奈何必须要离开上海的清蕙。 宗瑛神情黯然地走了神,护士忽然拿来好几份知情书、同意书让她签。 她低头逐一签完,护士讲:“你明天最早一台手术,现在开始不要喝水了啊。” 宗瑛说:“知道了。” 护士走后,病房里只剩宗瑛一个人,她转头怔怔地看向窗外,敛神下了床,披上外套在走廊里晃了会,决定回一趟公寓。 路上行人寥寥,到公寓门口时抬头一望,窗子大多亮着,只有二楼两间和她住的那一间,漆黑一片。 刷卡进门,坐上电梯到顶层,打开房门,按亮廊灯。 那廊灯忽然闪了闪,数秒后才恢复稳定。宗瑛移开视线,径直走向书房,俯身拧亮台灯,暖光霎时铺满桌面。 她坐下来,取过纸笔想了半天,最后低头写道:“盛先生:我无法确定你何时会回到上海,回到这间公寓,也不确定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我明天手术。” 金属笔尖在光滑纸面上滑动,她写着写着忽然停下来,抬起头,闭眼深呼吸,埋头又写道:“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还未来得及落款,忽闻敲门声。 这么晚会是谁?宗瑛搁下笔起身,看一眼时间,晚九点多,绝不会是盛清让。 她打开门,外面站着公寓的保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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