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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文果走进来说:“广州来的案主走了?”

  贺顿简短地答道:“走了。”

  文果说:“那就好。我不喜欢这个人。虽然,在他预约好的时间我回避了,从来没有见过他。”

  贺顿说:“你没有见过他,为什么就不喜欢他?”

  文果说:“装神弄鬼。”

  贺顿说:“不要背后议论来访者。”

  文果说:“好吧。那我就把他的卷宗归档了。”

  贺顿说:“且慢。他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咨询,一切照旧。”

  文果说:“装神弄鬼也照旧吗?”

  贺顿说:“老规矩,回避。”

  下一个来访日,苏三说:“我今天讲讲我的老婆吧。我猜你一定要说如何称呼,就叫她王婆吧。”

  贺顿开玩笑说:“是王婆卖瓜的那个王婆吗?”

  苏三说:“这和卖瓜没有关系。主要是她姓王,又是我的老婆。”

  贺顿说:“好吧。我现在已经牢牢记住了你们的称呼,一位苏三,一位李四,还有一位王婆。”

  苏三便苦笑着说这些名字都是假的,但事情是真的。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老婆是个商人,对我很好,也很有钱。我至今还是一个清官,和她有钱是大大分不开的,有很多人成了贪官,和他们的老婆贪钱有关联。我这样说,也许女权主义者会很愤慨,但起因是我很感激王婆。她不知道我金屋藏娇,一藏就是十四年,相当于一个抗日战争再加上两个解放战争。李四那边一往情深,我实在割舍不下,就反过来打我老妻的主意。我对她说,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吗?

  王婆说,怀疑你什么呢?

  我说,怀疑我在外面养个小蜜包个二奶什么的?

  王婆说,从来没有。

  我说,如果我让你这样设想一下呢?

  王婆说,我很忙。你有正经事没有?我有一大宗生意要谈,别捣乱行不行?

  我说,我不是捣乱,是确有其事。

  王婆说,什么事?

  我说,二奶的事。

  王婆说,那不可能。

  我说,可能的。

  王婆说,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造谣。

  我说,没有人造谣。我跟你这样说。

  王婆说,那就是你造谣。

  我无可奈何,就说,好吧,就算是造谣,如果你听到了,会怎么样呢?

  王婆说,造谣者可耻,信谣者可悲。我记得这是文革中的一句话,真理。

  我说,你就不生气吗?

  王婆说,当然生气了。

  我一听有门,生气就好,马上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王婆说,我要找到造谣者,拔掉他的舌头。想我们恩爱夫妻,哪能让他这样血口喷人!

  得!她和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说,假设呢?

  王婆不耐烦了,说,假设什么呢?

  我说,我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好了。

  王婆这次认真了一下,说,第一,我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事。就像我不跟外星人做买卖,因为这是不可能的。第二,就算真的出现了这种事,我了解你,这绝不是真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那个女人好,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这里,王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苏三,不要再来这类脑筋急转弯的题目了,你我都不是小孩子。记得当年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说过,对于种种的捣乱,第一是反对,第二是不怕。咱们就到此为止吧,我还要忙着谈判,你好自为之,我希望这样的谈话再也不要由你发起。

  王婆说完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发呆。心理师,你说王婆知不知道李四?

  “我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贺顿把话说完,觉得像绕口令,非如此不能表达本意。她接着说:“不管她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的态度很鲜明——她不会和你离婚,她根本就不承认有这种事。”

  苏三说:“你分析得不错。”

  贺顿说:“你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苏三说:“我想知道这两个对我来说无比重要的女人,打算怎么办?”

  贺顿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她们都不打算放下。”

  苏三说:“然后呢?”

  贺顿说:“谁然后?”

  苏三先生说:“她们。”

  贺顿说:“你老管她们干什么?”

  苏三先生不满了,说:“这本来就是三个人的事情,我不管她们怎么能成呢?”

  贺顿说:“你是想解决她们的问题,还是想解决自己的问题?”

  苏三说:“你这话不通情理。我的问题,就是她们的问题;她们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她们的问题解决了,我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她们的问题不解决,我的问题自然也就无法解决。”

  贺顿说:“我几乎被你搞糊涂了,现在我们要正本清源。请回答,是谁到我这儿来咨询?”

  苏三先生说:“明知故问,当然是我了。”

  贺顿说:“对。现在是谁要寻求改变?”

  苏三先生说:“是我。”

  贺顿说:“很好。你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当然关键在你。因为,李四小姐不需要改变,她愿意做一辈子你的情妇;王婆也不愿意改变,她愿意装聋作哑当你的贤惠妻子。是你自己受不了灵魂的煎熬,要谋求改变。”

  苏三的嘴唇张了好几次,都闭了起来,说不出话。许久之后,他说:“不单是灵魂,身体也受不了,毕竟上了岁数。你的意思是我要拿出主意?”

  贺顿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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