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邓友梅 > 那五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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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害你早就把你撵出去了。你一没家里人看你,二没有亲朋走动,孤身一人,听见有人敲门就捂心口,天天买菜都不出门,叫我给你带,我是没长眼的?早觉着你有隐情了,只是看你天天偷着哭鼻子抹泪,咱娘俩又没处长,我不便开口问就是了。我没儿没女,你就作我闺女吧。不修今世修来世,我不干损德事!”凤魁痛痛快快的叫了声:“妈!”娘俩搂着哭起来了。那五说:“你们认亲归认亲。这凤姑娘总这么藏着也不是事,纸里还能包住火吗?” 云奶奶说:“你看这局势,说话不就改天换地了?那边一进城,这些坏人藏还藏不及,还敢再找人?放坏?”那五沿途过了解放军几道卡子,看到了阵势。点头说:“这话不假,那边兵强马壮,待人也和气,是要改天换地的样儿。”云奶奶问凤魁和那五是怎么认识的。凤魁不肯说,云奶奶生了气:“你还认我这妈不认了?”凤魁说:“少爷就是听过我的玩意儿。”云奶奶说:“不对,那不至于一见面你就吓得跪下!”凤魁无奈,只好遮遮掩掩的说了一下那五架秧子的经过。 云奶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什么也不说,只是拿眼看看那五。那五在一边又搓手,又跺脚,还轻轻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我也叫人蒙在鼓里了不是?”凤魁也替那五开脱说:“这都是贾凤楼的圈套,五少爷是不知细情的!”云奶奶朝门外作了个揖说:“那家老太爷您也睁眼瞅瞅。 这大宅门里老一代少一代净干些什么事哟!”凤魁很讲义气,把她偷带来的首饰叫那五拿出去变卖了,三口人凑合生活。又过了个把月,北平和平解放了。云奶奶和凤魁这才舒了口气,可就是那五仍然愁眉不展的。凤魁问他:“有钱有势的地痞恶棍怕八路,是怕斗争、怕共产,您愁个什么劲呢?”那五说:“你不出去,你也没看布告。按布告上讲,八路军在城市不搞乡下那一套。有钱的人倒未必发愁。可就是我没辙呀!八路军一来,没有吃闲饭这一行了,看样不劳动是不行了。”凤魁说:“您还年青,学什么不行?拉三轮,掏大粪什么不是人干的?您读书识字,总还不至去掏大粪吧!” “说的也是,我就担心没有人要我。” 13 过了些天,派出所警察来宣布:凡是在北京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全算起义,在家眯着的可以到登记站报到。能分配工作的分配工作,要遣散的可以领两袋白面和一笔遣散费。那五在街上看看穿军装的八路和穿灰制服的干部,待人都挺和气。就把他从飞机场拣来当小褂穿的一件破军装叫云奶奶洗了洗,套在棉袄外边,坐车上南苑登记站去。登记站门口排了好长队。老的、少的、瞎子、瘸子都有,个个穿着破军装。 那五就在后边也排上。好大功夫他才进了屋,屋里一溜四个桌子,每个桌子后边都坐着军管会的人。那五看到最后一张桌是个十几岁的小兵,就奔他去了。 “劳你驾,我报个到。” “叫什么名字?” “那五。” “哪个部门的?” “南苑飞机场,我是国民党空军。” “什么职务?” “教员!” 那小兵去到身后,从一大叠名册中找出一本翻了一遍,放下这本换了一本,又翻了一阵。 “你是什么教员?” “唱戏的教员。” “归哪一科?” “没有科,票房的!” 这时另一个桌上有个四十多岁的人就走了过来,上下看看那五说:“一个月多少饷?”那五说:“管吃管住,一个月两袋面。”四十多岁的人对那小兵说:“你甭翻了,国民党军队没这么个编制!”又对那五说:“要有军籍才算起义士兵,你不在册。”那五说:“那么我归谁管呢?也得有个地方给我两袋面吧?”四十多岁的说:“你教什么戏?” “国剧!我唱老生。这么唱:千岁爷……” “知道了,你上前门箭楼,那儿有个戏曲艺人讲习会,他们大概管你!”面虽没领到,可是摸到了解放军的脾气,这些人明知你是唬事儿,也不打你骂你。那五挺高兴。回家把军装脱了,又换上件棉袍,坐电车奔了前门。 前门对着火车站,人山人海。还有人在箭楼下泼了个冰场,用席围起来卖票滑冰。他好容易才找着道上了楼梯。刚一进门楼,就碰上一个二十多岁,白白净净,浑身灰制服又干净又板正的女干部。她问那五:“您找谁?” “听说这儿有个艺人学习班,我来登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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