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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也不是徐淑敏的首创,电力局税务局工商局这些局头的媳妇是勇敢者,人家公开说我们孩子他爹感冒一回,收了二百袋奶粉,咱不能浪费了,也得为丰富市场做点贡献。后来这做法就蔓延到县领导家属中,常委会为这事还研究过,让各自管好自己的老婆,老婆们都恼了,说才几袋几罐呀,有能耐你们让人家都拿回去,结果也不了了之。但郑德海终归是明白人,他认准乐极生悲是个硬道理,好事多的时候别忘了夹尾巴。因此,他有远见地常在某些关键时刻做出一点挺大度的事,比如小四的事,常委会研究时他第一个表示要让小四出公安口,所以又见徐淑敏老鼠一样地搬腾,他也就不想在医院住下去了。

  张大炮原来是县人大副主任,再往前也当过财政局长。不过他当财政局长时还不兴后来这一套,因此他确实是没得到什么实惠。等到他当了人大副主任,再看老陆这一茬子人家中客不断,车尾巴后拉着烟酒肉去上面要钱,县里像样的馆子都不屑一顾了,张大炮就有点看不惯,再往后他退下来打门球了,就常常感到后悔,说当初真不懂权是个什么东西,干了一溜遭,老伴还是个集体工,住的还是平房。再往后就撕破老脸争来一套三室的楼房,把儿子闺女的工作重新安排了一遍,心里多少平衡了一点。

  最近这事是他们这些人成立了个门球队。到邻县打了两场都赢了,但回来了心里又都挺别扭,原因是人家有运动服运动鞋运动帽,自己这啥也没有,门球场还是原先县委县政府占人家队里的一块菜地,村里扬言来年春天就收回去种黄瓜了,大伙心里就有些着急。正好门球场地就在县大院门外,出来进去的人啊车啊都在他们眼皮下,忽然就看见多出一辆又黑又亮的轿车,问清叫奥迪,花了小三十来万块钱,才从长春开回来的。张大炮和他的球友们就愤愤不平了,就说起医疗费啊、旅游啊、老干部活动室的设备啊,还有这几个月工资总不能及时发到手啊,大家推张大炮找领导。

  张大炮历来是先放头一炮,他说这回咱得打一炮威力大的炸弹了,几个人笑着嘀咕了一阵,就板着脸进了公安局,像回事似的问上街游行的有关事宜。看小徐他们怪紧张的样子,张大炮强忍着没笑出来。出来后有的球友反倒受不了啦,说咱这穷县本来烂事就多,咱这不是又给添乱吗!张大炮说:“坚持住啊,乱不乱不在咱开个玩笑,这叫帮领导参政议政。”话是这么说,可整个球队再打球时手头都不大准了,净打臭球。

  郑德海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财政局长老陆就跟进来,说:“您可回来了,增资这事必须在新年前落实,一共是三百万,把咱所有的备用金算在里,还差一百万,咋办?”说完就坐在沙发上直个劲地挤咕眼睛。老陆有挤咕眼的毛病,后经医生帮助矫正好多了,只是到了真格地想事或着急时,就板不住了。他对付米书记时,嘴里请示咋办,眼皮稳稳当当呆着,知道底细的人便清楚他根本没上心。眼下这个样子,郑德海便知老陆不是在对付。郑德海想想说:“年末了,上面又有要求,长工资这事儿无论如何得想法子落实,让大家高高兴兴的。”老陆说:“是呢,这事要是再不落实,大家就更没劲头了,我这个财政局长也没法当了。”

  郑德海一听就来火了:“噢,闹半天你是想你这个局长没法当了,那今年整个财政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年初的计划你是怎么落实的?”老陆被问得一愣,立刻又说:“那能怨我吗?谁叫他米书记那么对待我!”郑德海道:“人家米书记咋对待你啦?你也别老冬瓜不让刮毛,老虎屁股摸不得啦!”老陆一看郑德海真的生气了,便软了几分,说:“我,我是憋这个气。噢,咱青远就出不了干部啦?动不动就从上面派一个来,他们就比咱高明咋着!”这就把话引到很长时间一直在青远籍干部心里不大愉快的事上来:这些年,青远主要的头头一直是从地区派来的,这么做从上面讲是想用新人快一点打开穷县的局面,同时当然也有锻炼年轻干部的想法。这些人到青远后也确实有股子敢想敢干的劲头,不论是从经济发展的指标还是抓项目跑资金上都比青远籍的干部显得有魄力。但这些事一落实起来就跟想象中的有不小距离,县里的人事关系又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活能说得清的,再加上上派的干部家小不在身边,麻烦事也随之而来,结果弄个不欢而散也就大有人在了。

  青远的干部历史上就有点排外的情绪,尽管自己内部也闹矛盾也掐,一沾上面派干部的事又自然而然地抱团。郑德海年轻的时候也气盛,也是觉得自己不在乎,连踢带打地紧折腾,后来就有点觉悟了,看出青远这穷县除了自然条件差,经济底子薄,还穷在人心不齐,不少时间都白搭在瞎折腾上了,瞎在扯皮斗心眼子上了。比如他管财政,这个老陆净跟米书记较劲,把自己夹在当中,这一年也好他娘的受罪,现在你老陆打突撸了,郑德海自然不能就这么拉倒。郑德海说:“你呀你呀,没一点五湖四海的心胸,挺大的干部,净干点子老娘们的事,人家米书记说不着你咋着?人家是书记,是领导,人家从城里跑咱这来干啥来了?这是出金子还是出银子的地儿?啊……”老陆脖子往旁边一扭,小声说:“咱这小媳妇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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