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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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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探狱是允许的,只可以看看那信的样子,饱眼馋,要把信保释或劫狱出去要么须待时日要么断无可能。雨翔和那信咫尺天涯,痛苦不堪。 吃完中饭匆忙赶回门卫间探望,见那信已刑满释放,面对空荡荡的信箱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叫“怎么办,怎么办”!垂头丧气地走到Susan教室门口时, 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头垂得恨不能嵌胸腔里。寒冬里只感觉身上滚烫,刺麻了皮肤。 下午的课心里反而平静了,想事已如此,自己也无能为力。好比罪已犯下,要杀要剐便是法官的事,他的使命至此而终。 那天下午雨翔和Susan再没见到, 这也好,省心省事。这晚睡得也香,明天星期日,可以休息。严寒里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睡懒觉,雨翔就一觉睡到近中午。在被窝里什么都不想,倦得枕头上沾满口水,略微清醒,和他大哥一样,就有佳句来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摊口水向东流。自娱了几遍,还原了“一江春水向东流”,突发奇想,何不沿着日落桥下的河水一直走,看会走到哪去。 天时地利人和,林父去采访了,林母的去向自然毋庸赘述。打点行装,换上旅游鞋。到了河边,是泥土的芳香。冬游不比春游,可以“春风拂面”,冬风绝对没有拂面的义务,冬风只负责逼人后退。雨翔抛掉了大叠试卷换取的郊游,不过一个小时,但却轻松不少。回到家里再做卷子的效果也胜过服用再多的补品。 周一上课像又掉在俗人市侩里,昏头涨脑地想睡。沈溪儿兴冲冲进来,说:“林雨翔,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你猜!” “不知道。” “叫你猜!”沈溪儿命令。 “我没空,我要睡觉了!”林雨翔一摆手,埋头下去睡觉。 “是Susan的信!” “什么!”林雨翔惊得连几秒钟前惦记着的睡觉都忘记了。 “没空算了,不给你了!” “别,我醒了——”雨翔急道。 “你老实交待,你对我朋友干了什么,Susan她可没有写信的习惯嗅!” 林雨翔听了自豪地说:“我的本领!把信给我!” “不给不给!” 林雨翔要飞身去抢。沈溪儿逗雨翔玩了一会儿,腻掉了,把信一扔说:“你可不要打她的主意嗅!” “我没,我只是——”林雨翔低头要拆信。 “还说没有呢!我都跟我的——Susan讲了!”沈溪儿吸嘴道。 “什么!”林雨翔又惊得连几秒钟前惦记的拆信都忘记了。 “哪,你听仔细了,我对Susan说林雨翔这小子有追你的倾向呢!” “你怎么——怎么可以胡说人道呢!”林雨翔一脸害羞,再轻声追问:“那她说什么?” “十个字!” “十个字?”林雨翔心里拼命凑个十字句。 “我告诉你吧!” “她说哪十个字?” “你别跳楼嗅!” “不会不会,我乐观开朗活泼,对新生活充满向往,哪会呢!” “那,我告诉你噗!” “嗯。” “听着!帕杀唤!” “你快说!” “她说啊——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沈溪儿咳一声,折磨够了林雨翔的身心,说,“她说——‘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雨翔浑身凉彻。这次打击重大,没有十年八载的怕是恢复不了。但既然Susan开口送话给他了,不论好坏,也聊胜于无,好比人饿极了,连观音上也会去吃。 ‘称是不是很悲伤啊?想哭就哭吧!” “我哭你个头!她说这些话关我什么事?” “嗅?”沈溪儿这个疑词发得详略有当回转无穷,引得雨翔自卑。 “没事的,你去做你的事吧!” “不,我要看住你,免得你寻死,你死了,我会很心痛的——因为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林雨翔括了这么多年,价值相当一顿饭,气愤道:“没你事了。” “好了,你一个人静静吧2想开点,排队都还轮不上你呢!”沈溪儿转身就走。 雨翔低头摆弄信,想这里面不会是好话了,不忍心二度悲伤。班主任进门再发卷子,吓得雨翔忙把信往屁股下塞——这班主任爱拆信远近闻名、凡视野里有学生的信,好比小孩子看见玩具,拆掉才罢休。 呆了几分钟,班主任走了。那信被坐得暖烘烘的,已经有六七成熟,只消再加辣酱油和番茄酱,即成阿根廷牧人有名的用屁股的温度烤成的牛扒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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