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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七 一

  枪声突然稀了许多,很近的地方有个女人在说话:“马鹞子,你不要再动了,我的枪口正对着你哩!”

  天色慢慢地亮了,紧挨着担架的青石后面真的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马鹞子想侧身将手枪架起来,无奈胸脯上像压了两捆刚割下来的水稻,他不得不依旧仰面躺着。

  “你是谁?”

  “我是阿彩。有件事需要你我一起好好商量才行。”

  “想投降了?”

  “放屁!你想不想多活几年?”

  “废话。老子要活到一镇的儿子生了儿子才回西天。”

  “好,我们同时下令,各来两个人,将你我抬回去。”

  “你也受伤了?”

  “你少留一个人守小教堂,我就没事。别人都死了,只有那个杂种还活着,一枪打穿我的左脚,子弹竟然又钻进右脚。”

  “为什么就剩下你我了?”

  “难道你不知道,天堂下面有个叫豹子冲的地方,什么东西都能隔音,再警醒的人,也有同豹子走成鼻子碰鼻子的时候。幸亏有这块石头在中间隔着,你的人打不到我,我的人伤不着你,不然像你我这样不能动弹,早被打成千疮百孔”

  想着自己被手下的人丢在这里,一气之下,马鹞子又失去知觉。迷迷糊糊地听到枪声激烈起来。同时,阿彩也在用女人尖尖的嗓音大声叫喊。架在马鹞子身后山头上的机枪在猛烈地射击,几个想冲下山来抢救阿彩的人不得不退回去。独立大队的企图失败后,马上还以颜色,同样不许自卫队救回马鹞子。阿彩的声音被激烈的枪声搅得断断续续,最终阿彩不喊了,枪声也不响了。马鹞子这一阵晕了好久,醒来时四周已经没有任何动静。

  马鹞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喉咙都快成了不冒烟的烟囱,难道要让我被尿憋死?”

  阿彩还在岩石那边:“我已经叫你的人去请人来救命。你得咬牙挺住,才不会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马鹞子不敢相信已经有人去请梅外婆了:“我的人哪会听你的话!”

  阿彩笑起来:“我说你快死了,他们不信,一齐喊了三声,你没答应,他们就信了。”

  马鹞子每说一句话都觉得非常吃力:“你真聪明,知道自己人快没子弹了,就用这缓兵之计。可我为什么要同意哩!我的人打起枪来比放鞭炮还密,你那边比烧杉树刺还不如。我就想在这儿躺着,等着看那些将子弹打光了的家伙如何成为俘虏。"

  阿彩一点也不怕:“别白日做梦了,你身上的血还能流到那个时候吗?”

  马鹞子用力回答:“当然有。我可是中饭吃猪肉,晚饭喝鸡汤。

  上床睡觉之前还要吃一个当归煮鸡蛋,都是养血的东西。”

  阿彩故意用无奈的语气说话:“难怪你三天两头流鼻血。既然你像蚂蟥一样喜欢流血,我就不说了。我怕看到那些被蚂蟥唆干了血的鬼鱼。”

  马鹞子装出很轻松的样子:“你那伤可不好,脚上有根大动脉,一会儿就能将血流光。我的伤在胸脯上,就算伤着肺了,也不会流太多的血。”

  阿彩笑得很响亮:“难怪你说话时嘴里咝咝冒气。原来是肺上受伤了。你是打过仗的人,气胸是怎么回事,不会不清楚吧!气胸的人死的样子最难看,身上又青又紫像只茄子。”

  “凡事都有天意,若不是这块大石头,恐怕你我都没命了。”

  沉默一阵后,马鹞子主动找话说。阿彩更加大义凛然。“我追求的就是前仆后继,先死先光荣。”

  马鹞子心里恨不得阿彩真的先死,语气反而格外软:“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九枫就不说了,杭家人一向是这样。可是常守义原来像条野狗,谁有肉骨头,就跟在谁的屁股后面转。几年时间,他被傅朗西改造成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还有你,放着富人家的好日子不过,跟着一帮穷光蛋瞎胡闹。算了,我没力气说这些。

  你说,梅外婆怎样救我们?”

  好久没有听到阿彩的回答,马鹞子用枪把敲得石头叮当响:“是不是血流多了挺不住了?”一只山雀飞过来落在岩石上,吱地屙了一泡屎,溅了一些在马鹞子的脸上。马鹞子本想用咳嗽吓跑它,喉咙里一热,竟然咳出一口血来。

  “我在想,人被砍头时,从脖子里冒出来的那股血,实在太像燕子红了。”阿彩不紧不慢地重新开口。

  “我这颗头可不是你想砍就能砍的!”马鹞子每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当然,你们是泰山压顶之势,大小城镇都在屁股下面坐着。

  只要有一口气下山,再重的伤也会有医有药。我就不同了,一年到头餐风宿露,好人拖成病人,病人拖成死人。所以,我才急着要你的人找一个会做手术的人来,帮我取出脚上的子弹。“阿彩说话很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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