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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孔太平随后去了医院,刚刚做过手术的田毛毛,脸和手白得像面粉捏成的,两眼不看他,但是泪水在哗哗淌。田细佰和舅妈像木人一样呆在床边。孔太平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转身找来白院长,要他将这间病房的其余床位空着,不许安排别人,同时尽量封锁消息,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真相。将医院的事安排好后,孔太平转身来派出所。

  见到黄所长劈头就问:“那畜牲上了手铐吗?”

  黄所长说:“我已经叫人将洪塔山双手捆着吊在窗户上,脚下垫着一块只有踮着才能踩上的砖头。”

  孔太平说:“就这样吊他三天三夜。”接着他又问:“能不能给洪塔山判死刑?”

  黄所长说:“不能!”

  孔太平恨恨地说:“现在的法律太宽大了。黄所长,你要给洪塔山加重刑罚,最少也要将这狗杂种弄成个废人。万一出什么事,由我来担当。”

  黄所长说:“这种事只是小菜一碟,用不着孔书记你来操心。”

  说了一些狠话后,孔太平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从派出所出来,孔太平又回到医院。他怕田毛毛有闪失,整夜都在她床边守着,不敢挪一步。

  天亮后黄所长骑着摩托车来到医院,表情严肃地将孔太平拉到一边说:“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不过你得冷静下来。”

  孔太平说:“我正在冷静之中。”

  黄所长说:“赵卫东又有新的隐私。”

  孔太平马上说:“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不想知道别人的隐私吗?”

  黄所长坚持说:“那好,我不说赵卫东为什么总在财政所里泡着。我只说昨天晚上赵卫东在财政所喝酒。行吗?”

  孔太平有些不解地盯着黄所长。

  黄所长说:“昨天晚上赵卫东在财政所喝酒时,向财政所的丁所长透露了一段实情。当初赵卫东让田毛毛去养殖场当办公室主任就是为了现在而留下的伏笔,赵卫东早就看出洪塔山对田毛毛不怀好意。赵卫东对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感到高兴,正在等着看你孔太平如何将洪塔山废了。赵卫东断定没有洪塔山,你孔太平在鹿头镇打下的江山用不了半年就会垮个精光。”

  孔太平有些不相信黄所长的话。“这些肮脏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黄所长说:“我的职业就是同最肮脏的东西打交道。”

  黄所长叹了一口气,又说:“本来是不应该将消息来源说出来的。为了让你相信,我就破一回例。是丁所长让我转告你的。以前他与赵卫东关系密切,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看透赵卫东。这一次才觉得赵卫东太可怕了。他不敢太得罪赵卫东,就让我在中间当个二传手。”

  直到这时,孔太平才完全清醒过来。他躲在黄所长家里一个人呆着想了半天。黄所长回来吃中午饭时,孔太平地问洪塔山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黄所长说:“一切照旧。”

  孔太平叹气说:“回头叫人将洪塔山从窗户上放下来,不能再吊了。”

  黄所长问:“怎么,你不想杀了或弄废了洪塔山?”

  孔太平说:“谁叫我当了这管着几万人吃喝的官呢!”

  黄所长说拍了一下孔太平的臂膀说:“这样做才是对。不过你昨晚的表现也没错,只有这样才让我觉得你孔太平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实话对你说,我就知道先前你说的那些都是解气的话,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用那些法子折磨洪塔山。他虽然被关着,但在小屋之中还有自由。”

  孔太平长叹了一声说:“下辈子我决不再当这窝囊官。”

  黄所长说:“洪塔山也不能总在我们这儿关着。得早点想过办法,拖久了更不好办。”

  孔太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

  最后还是黄所长说了句:“解铃还得系铃人。”

  孔太平想了半天才明白黄所长这话的意思。从黄所长家出来,孔太平决意不去镇里办公,一天到晚总呆在医院里,镇里有什么事,分管的人就来医院请示他。镇上许许多多的困难别人在说给孔太平听的同时,田细佰和舅妈也同时听见了。到了第五天,几乎所有人来后都要说,养殖场不能就这么群龙无首,否则全镇干部职工就没有钱买过年肉了。孔太平对这些情况一概不表态。

  第六天早上,田细佰对孔太平说:“你应该去上班,为镇里多做点事。”

  孔太平说:“我在这里也一样能为大家做事。”

  田细佰张开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过了好久,他突然要孔太平出去一下,让他和家里人商量一件事。孔太平一出门,田细佰就将门反锁上。孔太平在门缝中听不出里面在说什么。一会儿,屋里传出两个女人的嚎啕大哭声。孔太平急得用拳头直擂门。女人的哭声低下来时,田细佰才将门打开,放孔太平进屋。

  田细佰用揪心的语调说:“我们说定了,不告姓洪的了!让他继续当经理,为镇里多赚些钱,免得大家受苦。”

  孔太平心里一颤,脑子像是一时间没有血液供应。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对田细佰一家人说:“我—直想说这话!可我没脸说!我没本事将鹿头镇搞好,却害得表妹受这样的罪!”

  孔太平的眼泪像鹿头河水一样淌出来。田细佰要田毛毛提前出院回家去休养。孔太平问过医生,并得到允许,便替他们办了出院手续,然后用车将他们送回家。回转来,孔太平让黄所长将洪塔山放了。黄所长说他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连口供也没录。洪塔山出来时,要找他谢罪,孔太平不愿见。除了继续让他当养殖场的经理外,什么话也没传给洪塔山。

  洪塔山一回养殖场就让小袁开着桑塔纳送自己到省城去了。

  孔太平许诺的日期已经很近了,收上来的钱离发工资还差得远。他没办法,只好真的回家翻箱倒柜将月纺的八万元钱存折找出来,他打算以此作抵押,从银行里贷些钱出来。就在他跨进镇工商银行大门时,小赵追上来告诉他,洪塔山在省城将桑塔纳卖了,寄了十万元钱回来给镇上发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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