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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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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说:“这瓶酒也是爸今天特意买的。为自己的生日,也是为你。你不是爱喝汾酒么!酒这东西,干活累了,适量地喝点儿,并不算是人的毛病……”说着往自己盅里斟满酒,也给儿子盅里斟满酒,之后将酒瓶递给儿子,“给你妈也斟上一盅。” 吴大妈一边炒菜一边说:“别给我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喝了就上脸。” 老吴说:“上脸怕什么?在自己家里,醉了就睡么!”说着从酒柜里又拿出一个酒盅,“斟上斟上。” 吴振庆替母亲也斟满一盅酒;吴大妈又端上来一盘菜,坐下了。 老吴说:“来来来,咱们都举杯。今天我生日,谁也不许说什么丧气的话。也不许谈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都给我欢欢乐乐的。” 吴大妈说:“本来也没什么值得愁眉苦脸的事儿嘛!” 一家三口都举起了酒盅,他们同时一饮而尽。 这天深夜,老吴等儿子睡了之后,在黑暗中,扶着墙,来到儿子的大屋里。 吴振庆光着脊梁,在床上,睡得似乎挺香。 床头柜上台灯没关,老吴缓缓坐在床边,注视着儿子红肿的两肩。他伸出一只手想去抚摸,可是手又缩回来了,怕碰醒儿子。 黑暗中,老吴心里暗暗想道:儿子,爸虽然腿残了,可心还没残。爸还有一些各行各业的老哥们,从明天起,爸要去串联他们,爸一定要助你一臂之力,帮你们把施工队再组建起来。爸要让你们这些老百姓的儿子知道,无权无势的爸爸,也是可以做一个好爸爸的…… 6 一天早晨,张萌走下楼梯,走到楼口,吴振庆扫街正好扫到楼口,她止住了脚步,隐在楼内没出去,她窥望着吴振庆扫过楼口,才匆匆走出楼,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没走多远站住了,穿白小褂军裤的赵小涛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回头望望,吴振庆背对着他们在打扫;她择路朝第三个方向走去。 赵小涛紧走几步又拦住了她:“究竟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躲避我?” 张萌说:“小涛,你让开路,我上班要迟到了。以后我再向你解释行不?” 赵小涛朝吴振庆的背影一指:“因为他的缘故?可你别忘了,他是有朋友的啊!而且是你当知青的战友啊!” 张萌不满地说:“这和你有何相干呢,值得你这么缠着我刨根问底?” 赵小涛激动地说:“难道和我不相干么?那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成什么关系了?” 张萌说:“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赵小涛说:“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很不一般!我十分看重这种关系!” 张萌冷冷地说:“我们不过是小时候幼儿园里的玩伴。以后既非小学同学,亦非中学同学。再以后我下乡,你参军,彼此没有思念过,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互通过。十几年后的今天,我不了解你的经历,你也不了解我的经历。我们不过一块儿看过一场电影和一场文艺演出,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很一般,我并不十分看重这一种关系,起码不像你那么看重。” 赵小涛瞪圆了眼:“你!” 张萌看了一眼手表说:“请别把我当成一个多情少女纠缠,你非要那样做只会使你自己的心伤感破碎。” 赵小涛让开了路,张萌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赵小涛凝望她的背影,之后扭头向正在扫街的吴振庆走去。 扫帚扫着了一双脚,吴振庆抬起头,见赵小涛站在路畔,他说:“请原谅,当兵的。” 赵小涛冷冷地说:“你必须向我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当兵的……” “我提醒你,我不是什么当兵的。脱下军装以前我是上尉营长,珍宝岛战斗的英雄!” “那么好,就换一种你喜欢的称呼:长官兼英雄,有何见教?” 赵小涛有意缓解僵局,走到吴振庆跟前,将一只手重重拍在吴振庆肩上:“咱们像点儿男子汉,坦率地谈一谈好不好?” 吴振庆疼得龇牙咧嘴,将赵小涛的手从肩上拿下来。 赵小涛以为他是装的,将手掌竖在他面前:“看清楚了,手上并没戴暗器。” 吴振庆解开衣扣,将一边的肩膀从衣服里露出来:“看清楚了,我不是装的。” 赵小涛看了,说:“对不起!” 吴振庆说:“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吴振庆明知故问:“谁?” 赵小涛说:“你何必明知故问!” 吴振庆说:“你应该去问她自己!” “我问了!” “那你还来纠缠我?” “可是她什么都不向我解释!” “我也同样无可奉告。” “她甚至不理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最差劲儿的爱情小说里也有这种情节。” “你……”赵小涛努力克制地说,“你应该明白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明白,我在做清道夫。” “我看你是一个卑鄙之徒!” “你敢再说一遍?”吴振庆撒手丢开扫帚。 赵小涛不甘示弱:“你,是卑鄙之徒!” 吴振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收回你的话,要不我对你不客气!” 赵小涛轻蔑地:“别威胁我,我不怕你。我还要再说一遍,你是卑鄙之徒,你一方面和另一个姑娘谈情说爱,另一方面插足别人之间的感情,制造是非,幸灾乐祸!毛毛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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