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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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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只破罐子碎了,一只破坛子碎了,第三只空瓶子碎了……“我叫你留着!”他一边机械地抓起,摔碎,一边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叫你留着!”——啪! “我叫你留着!”——啦! “我叫你留着!”——啪! 转眼间,瓶子、罐子、坛子的碎片遍布满地。 母亲懵懂了。母亲呆呆地瞧着对自己一向很孝顺的儿子,不晓得他为什么对那些空瓶子破罐子之类发这么大火。 生了锈的破暖瓶壳被摔到了墙上,撞扁了掉在地上。 10 破鞋——棉的、单的、皮的、布的、塑料的,一只接一只,手榴弹似的,接二连三从里屋飞到外屋。 “守义你是疯了呀!……”母亲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脸色都变白了。 儿子却分明进入了一种机械运动的亢奋状态。 他脸色发红,出汗了,双手捧起了一只不小的坛子。 “别……”母亲慌忙上前制止。 迟了。 一声重响,坛子碎成几片,满坛子的咸菜撒在各种碎片之间。 咸菜水溅到了他身上,脸上。也溅到了母亲身上,脸上。十几个咸萝卜疙瘩,朝三面的床底下滚去。 他顿时清醒了。 母亲惊骇至极地望着他。 他看着自己由性子一顿发作的结果,缓缓地将脸扭向了一旁。 母亲撩起衣襟,默默地拭着脸上的咸菜水。 母亲慢慢弯下腰,用手去抓咸菜,抓起了,一时又不知该放何处。 母亲无声地哭了。 母亲的眼泪使儿子感到了无比的羞愧。 他望着母亲的满头白发,懊悔不及。 他走到外屋,拿了一个小盆进来,蹲下身,也去捡咸菜。 母子俩都默默地捡着。 他知道,母亲腌这一大坛子咸菜肯定费了不少事。放在床底下,是目前舍不得吃,留待开春以后,缺菜的月份内,全家人顿顿下饭吃的。 母亲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也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滴落在小盆里。 咸的东西混合在咸的东西之中。 再也抓不起来了,再也捧不起来了;一大坛子咸菜,变成了小半盆。 “给我,我去洗洗……”母亲侧转着脸说,并不看他。 他将小盆无言地递给了母亲。 母亲一手接过小盆,另手解开一颗斜襟扣襻,从衣内兜掏出卷钱,也不点数,仍侧转着脸,塞给他后,低声说:“妈兜里就这些钱了,你拿去买几盒烟吧,别再当着你爸的面抽了。” 他低头一看,全是毛票。 他发现母亲手上在流血,无疑是刚才捧咸菜被碎瓶片划破的。 “我说过我要戒烟!”他将那卷钱替母亲塞进衣兜,从母亲手中拿过小盆,放在桌上,拉开抽屉,翻出一截白布条,为母亲缠手上的伤口。 他不知母亲是在用怎样的目光瞧自己,是宽容?还是谴责?他没勇气抬头看母亲一眼。 母亲仍在默默流泪,泪水一滴又一滴滴落在他手上。 他替母亲包扎好了手,仍没勇气抬头,也没勇气从母亲面前离开,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真想说:“妈你打我吧!” 真想说,却不知为什么说不出口。 母亲轻轻抓起了他的一只手,那卷钱又塞在他手中了。 “妈知道你返城后因为待业心里憋屈得慌啊!烟要是能解你心里的忧烦,你就买去吧……”他猛地抬起了头:“妈,我不,我……”他从母亲眼中看到的是充满怜悯的目光。 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抱住母亲的身体,将脸埋在母亲肩上,像个受了许多许多委屈的孩子似的,呜呜哭了。 “这么大的人了,快给我闭嘴!”母亲推开了他:“还不赶紧打扫打扫地上,来个人成什么样子!”说着,拿起小盆,到外屋去淘洗咸菜。 他刚拿起笤帚要打扫,严晓东来了。 “你们家这是怎么啦?”严晓东诧异地问,站在里屋门外,进不得屋。 “守义他帮着我搞卫生呢,那些破东烂西的,早就该摔巴摔巴扔了,留着没用,还占地方……”母亲替儿子搪塞着。 “有你们家这么搞卫生的?”严晓东大为怀疑,一双眼睛粘在姚守义身上,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姚守义装作只顾打扫的样子,低着头,不让好朋友看到自己的脸。 严晓东也不再问什么,从外屋墙角拎起垃圾桶,帮着姚守义打扫。 所有那些碎片,装了满满一桶。 姚守义拎起桶去倒,严晓东说:“挺沉,我和你一块儿拎。” 他也不拒绝,两个好朋友合拎着桶一块儿出去了。一气儿拎出胡同,拎到垃圾站,倒了之后,他正要拎起空桶,严晓东一脚踏在桶底上,瞪着他:“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呀?”他佯装不懂。 “都是你摔的?!”严晓东逼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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