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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八章 “执手相看泪眼”

  列车缓缓驶入南京站。

  苏冠兰蹬上坐椅,把几个大箱子从行李架上拎下来,瞅瞅这一堆行李,又打量了凌云竹夫妇一眼:“你们怎么搬得动呢?”

  “有人接站。”凌云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真的不能在南京逗留一两天吗?”

  “真遗憾,不能。”苏冠兰说着,避开丁洁琼失望的眼神。列车终于停稳了,各节车厢上下早已人头攒动。

  “今后,你可别后悔哟!”教授叹息。

  苏冠兰绕开这个话题:“真高兴在这段旅途上结识你们伉俪——能不能留个地址给我,以便我今后求教。”

  “放心,”凌云竹笑笑,“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地址。”

  苏冠兰不好再说什么。他身强力壮,于是帮完凌教授又帮丁洁琼;但姑娘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网兜和一个鹿皮箱——这箱子不仅是鹿皮制作的,还装饰着梅花鹿似的斑点。不待苏冠兰将全部行李拎到车下,一个职员模样的中年人已经带着两名仆役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对着凌云竹夫妇点头哈腰,抱拳拱手,殷勤备至,并立刻动手往一辆小板车上搬那些大箱子。苏冠兰寻思:嗬,看来我蒙对了,教授还真是到南京来当官的!

  宋素波关切地问少女:“洁琼,你直接去金陵大学吗?”

  “是啊。”

  “凌先生和我会来看你。”

  “应该是我来看望你们!”

  “你先去学校报到吧。”凌教授回头把右手伸给苏冠兰,“再见了,后会有期!像你这样既年轻又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青年,还不多见。你充满生机,求知欲强,乐于助人,临难不苟安,勇于探索和拼搏,富有正义感和爱国心,堪称人才难得!我期盼有朝一日你能成为国家和民族的栋梁之材。”

  凌云竹夫妇跟着那个职员和两名推车的仆役往出站口走去。待他们从视野里消失,苏冠兰回过头来,正好碰着丁洁琼感伤而痛苦的眼神;少女两只眼睛噙着泪水,显得清澈而潮润。苏冠兰避开那目光,讪讪道:“琼姐,你熟悉南京么?”

  “我这是第一次到南京。”

  “凌教授本来可以顺便把你带去金陵大学的……”

  少女瞥他一眼:“不就是有意让咱俩单独相处一会儿吗!”

  苏冠兰不敢往下想,往下说。他伸出两只胳膊,右手一把抓起自己的大藤箱,左手则一把抓起少女的鹿皮箱和网兜,与琼姐并肩走向出站口。在出站口旁一座花坛边,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苏冠兰将那些沉甸甸的行李放到水门汀地面上。

  “你就不能在南京逗留一下吗?”少女以渴求的眼光望着苏冠兰,“哪怕只是一两天。”

  “我何尝不想……”小伙子看看手表,又瞅瞅不远处那列即将开往济南的客车,支吾其词,“不过,齐大的校规比地狱还要苛酷——如果确实有地狱的话。”

  丁洁琼勉强笑笑。对小伙子的话她并不怀疑,因此也没有质疑;但苏冠兰却耐心地加以说明:“从开学的第一天、第一分钟开始,到学期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分钟,都非常严格。比方说,开学那天迟到一分钟也不行,不然就会受处分,不管你今后的考绩乃至总考绩怎样好,哪怕每次都考了满分,哪怕学分完全够了,也不管用;第一名的资格和奖学金等等,一切奖掖一律取消!”

  “你得过第一名吗?”琼姐带着打量的眼光。

  “从来没有落下过,我总是第一名!”

  “所以你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更美好的东西了——是吗?”

  “琼姐!”苏冠兰哑然失声。

  丁洁琼扭过脸去,望着别处。

  “我还不至于那么鄙俗吧!”苏冠兰咬住嘴唇。

  “那么,你为什么坚持不肯下车,在南京逗留几天呢?我再说一遍,哪怕只是一两天!”丁洁琼转过脸来,目光灼灼,嗓音微颤,简直是哀求,“冠兰,你想过没有呀,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两天,也许会发生许多非常美丽的事情……”

  苏冠兰怦然心动。他觉察到了自己的胆怯。他顽固地避开琼姐的视线。

  少女仍然目不转睛:“而且,你在南京又不是没有亲人。”

  “亲人?”苏冠兰摇摇头,叹一口气,“别提我那父亲了,一言难尽。”

  “你在南京没有别的亲人吗?”

  “别的亲人?”苏冠兰认真寻思,“哦,还有妹妹。”

  “姐姐呢?”

  “我没有姐姐。”

  “没有?”

  “没有。真的,连堂姐、表姐也没有。”

  “哼,没有,没有!”丁洁琼的眼神和语气中满含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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