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华严 > 七色桥 | 上页 下页 |
三十四 |
|
黄洛天着手整理他那一部有关哲理的论著,这一间穆太太锁闭了多年的书房,现在充满了阳光。白色的薄纱窗帷迎风轻动,窗外的美景一望无边。他心神愉悦,走笔如飞,累着时伸伸懒腰,双手搓搓他自称为冬眠的一双腿,自己操纵着轮椅,小天地里来往自如。 这一日,穆太太来看黄洛天。 “洛天,我很难过,我没想到李小翠的手段那么狠辣。不管你为了什么不肯说出谋害你的人是谁,你的宽大使我惭愧。” 黄洛天望着穆太太,这不是他应该开口的时刻,他希望听听她的。穆太太一手扶额,好半晌叹了一口气,说:“李小翠卷逃了,带走所有的东西。元德为了她行骗诈欺,开了空头支票,羁押起来了。立强报了警,李小翠没追着,元德的案子因此揭开来了。” “伯母,您相信我知道谋害我的凶嫌是谁吗?” “是的,你知道,我也知道。李小翠是主谋,她利用鼓手小王,然后和他一齐逃奔了。” “伯母,你既然知道李小翠是主谋,为什么不告发?” 穆太太摇摇头,说:“何必呢,你牺牲这么大,但是你不肯开口。我本人谈不上德行,但是我老了,老得对什么也都耳聋目盲。一件事在我心中,洛天,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父亲在天之灵,有日我死去,这是我心里唯一抱撼的。” “伯母,如果李小翠是我的妹妹,她就不会谋害我,我这判断不知道对不对?” “原谅我,洛天,我无法答复你这问题。也许我错了,但是一切已经铸就。现在,我日夕求天庇佑你康复,也只是老太婆的愚蠢手法。洛天,我没有别的话,唯有请求你多多原谅。” 夜,风雨交加,春雷动地,穆长慈端着咖啡,走进书房。黄洛天伏案购思,专心一致。见了她,笑着放下了笔。 “该休息了吧,时候不早了。”她把咖啡放在他面前。 黄洛天笑著称谢,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穆长慈翻阅他的底稿,三百余页,二十万字左右了,说:“就快脱稿了。” “是的,本来以为已经可以脱稿,经过这一场,没事脑里想想,越想越觉得有许多不妥当的地方,再读一遍,看法又客观多了,幸亏当时不曾匆匆忙忙的放手。” “这也算一得,究竟,文章千古事。” 他笑着点点头,再啜一口咖啡,说:“咖啡煮得好。” “比葛丽丝的怎么样?” 他不答,说:“长慈,我知道,如果我不受伤,我们的路永远是三角形的两条边。” “对,你很清楚。” “我了解你,但我有时也会怀疑……” “怀疑我又在寻觅机会做个无名英雄。” “你没有机会可以寻觅,就是……” “就是太凑巧,我一生的故事都是太凑巧。” “长慈,我……” “别用‘谢谢’、‘对不起’,这一类字眼。” “现在我一切听凭你摆布,你一句话也不让我说完,我一点反抗你的力量也没有。” “听我摆布就好好的听我摆布,九点了,上床的时刻到了。” “才九点,我又不是小孩子!” 穆长慈笑着推动他的轮椅,不管他愿不愿意做个小孩子,直向卧房来了。 闪电划分了夜空,连接着劈地迅雷,窗户战栗,灯光熄灭了。透过玻璃窗是一番景色,暗黑,倏忽通亮,斜雨,雨里风,风中树,弯腰曲背,摆干摇叶,挡不住风吹雨打。暗黑,通亮,暗黑,黑漆漆里穆长慈扶持着黄洛天上床。 “洛天,昨夜我梦见回到你家小阁楼。”她坐在他身边。 “噩梦呢还是好梦?” “好梦。”她笑着。 “那就没有大表哥了。” “没有。” “长慈,不知道你觉得怎样,在我,那时候我讨厌大表哥,现在我常常想念他。” “他近来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他和蕙姊生下第三个孩子的时候给我寄了一封信。连接的我收到你的喜帖,我本来想给大表哥送份礼,也就忘记了。” “父亲没得到我的同意就发了喜帖。” “我奇怪的是:小泼妇的泼劲到那儿去了?!” “牛正硕说我和他结婚只是利用他,我也不否认。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不和,那一次,母亲吞下大量安眠药,她出了医院后第三天,我和牛正硕结婚,把母亲接了过去。” “长慈,你父母中间的争执为的是什么?他们俩一个鳏,一个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情字吧,我这样的猜测。” “你父亲移情别恋?还是你母亲?” “我想你我都可以推测得到一些个中的隐秘,推测,推测而已。” “长慈,你想……” “我同情母亲,也了解她。她有情,是纯情,高洁的。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足够了。” 黄洛天握着她的手,印吻她的手背上。 暗黑,通明,暗黑,通明。小窗外花坠草偃,但却是生机遍透。毕竟,隆冬逝去了。 |
太玄书阁(xuge.org)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