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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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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师傅以粗糙、不情愿的声音说:“喀布与索理安试图打破那道墙,好令死者复生。” “不是复生,大爷,”塞波说,“他们像创符者一样,依然在寻求脱离躯体、永生不死的自我。” “但他们的咒文扰动那地方,”召唤师傅闷郁地说,“龙族因而忆起远古的错误……因此亡灵如今越过围墙,渴望重新回到生界。” 赤杨起身说:“他们渴望的不是生界,是死亡,渴望再次与大地合一、重合。” 众人望向赤杨,但他对此近乎毫无所感,只有一半意识与众人同在,另一半则在旱域。他脚下的草地既是碧绿而阳光满布,亦是死枯而昏暗不明;树叶在他头顶颤动,低矮石墙在不远处,就在黑暗山脚下。众人中,他只看得到恬哈弩,虽无法清楚分辨出她的身影,却知道她站在他与墙之间。他对她说:“他们建起墙,却拆不掉。恬哈弩,你愿帮助我吗?” “我会的,哈芮。”恬哈弩说。 一道阴影冲入两入之间,一捆巨大的黑暗力量隐蔽她,擒牢、束缚他。他挣扎、喘息,无法呼吸,在黑暗中看到赤红火焰,然后一切消失。 西方诸岛之王与柔克师傅,地海两大力量,齐聚草地边缘,在星光下会合。 “赤杨能活吗?”召唤师傅问,黎白南答,“药草师傅说他已脱离险境。” “我错了,”召唤师傅说,“我很后悔。” “你为何召唤赤杨回来?”王问,并非责怪,但想得到答案。 良久,召唤师傅沉郁地说:“因为我有力量这么做。” 两人沉默踏上大树间的开阔小径,左右一片漆黑,但脚下照耀着灰白星光。 “我错了。但想死是不对的。”召唤师傅口音带有东陲的浓重卷音,低低说道,近乎恳求,“对年老、病重的人而言,或许该是如此。但生命是我们领受的赐礼,想保留、珍视这份伟大赐礼,怎么会错!” “死亡也是我们领受的赐礼。”王说。 赤杨躺在草上一方软垫。形意师傅说他该躺在星辰下,老药草师傅也同意。他沉睡,恬哈弩静静坐在身边。 恬娜坐在低矮石屋的门口,看着恬哈弩。夏末的主要星辰在空地上闪耀,其中最高的星便叫做恬哈弩、天鹅之心,苍拱的中心。 赛瑟菈奇安静走出屋子,到门口边,在恬娜身旁坐下。她取下固定面纱的金环,让金褐的浓密长发随意披散。 “噢,朋友,”公主呢喃,“我们会变成怎么样?死者正朝这里来,你感觉得到吗?像涨起的潮汐,越过石墙。我想无人能阻止。几百年来,所有死人,此刻皆自西方诸岛的坟墓而出……” 恬娜的脑海与血脉均感受到击打、呼唤,如今她与众人皆知晓赤杨所知的事物。但她攀附住信念,即便如今只剩希望。“赛瑟菈奇,他们只是死人。我们建起一道虚假的墙,必须拆除,但真实的墙也存在。” 恬哈弩起身,轻轻走到两人身边,坐在两人脚下石阶上。 “他没事了,正在睡觉。”恬哈弩悄语。 “你刚跟他在那里吗?”恬娜问。 恬哈弩点点头:“我们站在墙边。” “召唤师傅做了什么?” “师傅召唤他……硬把他带回来。” “带回生界。” “带回生界。” “我不知道哪个较可怕,”恬娜说,“是死,或是生?真希望能免于恐惧!” 赛瑟菈奇的脸与温暖的波浪秀发靠向恬娜肩膀片刻,轻轻一抚。“你很勇敢,勇敢。”公主喃喃道,“但我,噢!我怕海!我怕死亡!” 恬哈弩安静端坐。借着悬挂枝叶间的微弱温柔光芒,恬娜可以看到女儿纤细的手盖在烧伤扭曲的手之上。 “我想,”恬哈弩以小而奇特的声音说,“死后,我可以吐回让我存活的气息,可以将未做的一切还诸世界,所有我可能成为与不能成为的一切、所有我未做的选择,失去、耗用及浪费的一切,可以全部还诸世界,送给尚未活过的生命。那将是我对世界的回报,感谢它赐予我活过的生命、爱过的挚爱,与吸过的气息。” 她抬头望向星辰,叹口气,低声说:“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她转头望向恬娜。 赛瑟菈奇轻轻抚过恬娜的头发,站起身,默默进入屋内。 “妈妈,我想不久后……” “我知道。” “我不想离开你。” “你必须离开我。” “我明白。” 两人继续坐在心成林中闪闪发光的黑暗间,相对无语。 “看!”恬哈弩喃喃。一颗流星划越天际,迅速消失,光之轨迹缓慢消退。 五名巫师坐在星光下。“看。”一人说,抬手画出流星轨迹。 “是濒死之龙的灵魂。”阿兹弗说,“卡瑞构人这么说。” “龙会死吗?”黑曜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它们的死亡不同于我们。” “它们的生命也与我们不同,它们在世界间来去自如,奥姆伊芮安是这么说。从这世界的风到他风中。” “我们也尝试过,”塞波说,“却失败了。” 阿赌好奇地望着他:“长久以来,你们在帕恩都知道我们今天听到的故事、一直拥有这份知识吗?就是关于龙与人的分裂,还有旱域的创造?” “跟今天所听的观点不同。我受的教诲是,夫尔纳登是魔法技艺的第一个伟大成功例子,巫术的目标就是征服时间,永生不死……也因此带来帕恩智识所造成的恶果。” “至少你们保留了我们鄙弃的大地之母智识。”黑曜说,“阿兹弗,你的族人也是。” “这个嘛……你的族人也懂得把宏轩馆建在这里啊。”形意师傅微笑说。 “但我们建得不对,”黑曜说,“我们所建的一切都是错误。” “所以必须拆毁。”塞波说。 “不行,”阿赌说,“我们不是龙,我们要住在屋里。至少要有几面墙。” “只要风能从窗户来去就够了。”阿兹弗道。 “那谁会从门口进入呢?”守门师傅以平和的语音问。 一阵静默。一只蟋蟀在空地另一端勤奋唱奏多时,暂停片刻,再度开始。 “龙?”阿兹弗问。 守门师傅摇摇头:“或许之前开始而又遭受背叛的分裂,将要完满结束。龙会得到自由而离去,留下我们面对之前所做的选择。” “对善恶的了解。”黑曜说。 “创造、塑造的喜悦,”塞波说,“我们掌握的技艺。” “还有贪婪、软弱与恐惧。”阿兹弗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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