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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这一刀深深刺穿了蒂迈雅的心脏。两年前考尔由第4师少将师长升任参谋局长职务时,蒂迈雅曾极力反对,认为他好夸大言辞,极富幻想,又无实际作战经验,担任仅次于参谋总长的职务,确实不能胜任。但尼赫鲁断然否决了他的意见,直接签署了任命书,为此,蒂迈雅一气之下,请求辞职。如果蒂迈雅坚持到底的话,那么军队内任人唯亲的裙带路线真相或许会大白于天下。然而,蒂迈雅在尼赫鲁一番恳切言辞的劝导下,收回了辞呈,尼赫鲁便给了他一个闲职。

  新闻界为此做了一番沸沸扬扬的报道,责怪他的“儿童游戏式的”小孩子脾气。蒂迈雅将军受尽了凌辱。从此,便也雄风殆尽、闭门不出了。

  但是,做为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军人,他始终关注着中印边界的军事纠纷、当看到尼赫鲁推行考尔的前进政策,不断往前推进,修建了一个个军事哨所时,他感到既可悲又可笑。这只是一种小孩子捋大人胡须游戏,一但大人被扯痛了,便会给一巴掌。为此,他多次给尼赫鲁写信阐明这种做法的愚蠢可笑,希望他能下令收回军队,聚成铁拳,在关键方面给中国军队以致命的打击。然而,尼赫鲁却宠信梅农和考尔,默许他们继续往前走。第一步是把哨所建到中国哨所前面,看到对方没有动作,第二步又把哨所推进到中国哨所的后面,切断中国哨所与主阵地联系。

  现在他们要推进第三步了,把中国士兵哨所拔掉赶出去。这可是潜藏着最大危机的一步。蒂迈雅根据一生的作战经验认为:前两步中国忍让了,第三步绝不会忍让。积蓄已久的中国军队不但会打败他们的进攻,而且会趁势反击过来,消灭全部印方边境部队,甚至会趁势追击,攻占新德里。这是决定国家命运的时刻,他不能再沉默了。他自报奋勇参加了这次作战会议,又挺身而出陈述了一大通理由,然而,他除了从辛格中将那饱含同情的目光中得到些许安慰外,其它的都是漠然的冷眼和嘴角的蔑笑。他绝望了,喜马拉雅山不只是美丽的雪山女神,她还有两个恶魔的化身,一个是难近母,一个是时母,她们不仅相貌狰狞;而且性情残酷,全印度的婆罗多将毁在这两个恶魔的手中。不知是哪根神经的灵感,使他忽然想起长篇史诗《摩河婆罗多》中的这个传说。他两眼含春盈眶的泪水,缓缓站了起来,颤抖无助的手,无意间碰翻了茶杯,茶水溅到了考尔笔挺的军服上。

  考尔惊呼一声,接着暴怒地搡了蒂迈雅一把,险些把老头子推个趔趄,愤愤他说:“老精怪,早下台了,还罗嗦什么,不知羞耻。”

  蒂迈雅仿佛没有听到,呻吟着说:“部长先生,快从梦中醒来吧!中国军队并非不堪一击,也不会永不还手。想想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想想朝鲜战场上的美八军,想想刚刚被镇压的西藏军队吧!我不想说,可我不能不说——中国军队要胜过我们百倍。”

  这最后一句,激怒了在座的全体高级将领。

  顿时,椭圆形的会桌上响起一片责骂声:“你不配当军人!”

  “浑蛋!”

  “卖国贼!”

  “滚出去!”

  “滚!”

  蒂迈雅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恳怜地望着梅农。

  梅农只是眨动了一下厚眼皮,连头也未抬,挥挥手说:“你走吧,你确实老了。”

  蒂迈雅用手背抹了抹老泪横流的脸,挪着颤巍巍的步伐,弯着沉重的腰脊,向外离去。

  临近门口时,他忽然转过身,威风凛凛地大喝了一声:“狗崽子们,你们将一个个被枪毙。”

  随着重重的一声门响,作战厅里沉寂下来,许久没有发言,蒂迈雅的预言,仿佛将在座的人心都冻僵了,凝固了,失去了灵动的活力。

  许久,这沉默都未被打破。

  忽然,作战厅里响起了一个悠长、平稳,时而还有起伏变化的鼾声。

  国防部长梅农,旁若无人的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位动过一次脑手术的老人,尽管有爱打瞌睡的毛病,但是今天的会议,他似乎不该睡着,这是决定印度命运的会议,也是决定他命运的一个夜晚。

  当两个格斗的巨人,拔出腰间锋利的剑,准备向对方的要害一刀捅去的时候,他却睡着了。

  暴怒而又狂傲的考尔对着梅农的耳朵,大喊了一声:“继续讨论‘里窝那’计划。”

  §(4)艰难的印军先遣部队。

  这是什么声音,低沉、暗哑、粗重而又恐悸。

  夜幕里,一个个“小甲虫”正沿着雪山女神垂在前胸的手臂颤颤的蠕动。她猜悟到了,这是坦克,当今尘世的杀人武器,它有钢铁的外衣,坚硬过铸塑自己躯体的岩石;它能喷射致人死命的炸弹,将现世的万灵之长送往另一个世界。

  它后面跟着一列列的士兵,都是吸吮着自己乳汁长大的生灵。他们背着杀人的凶器,正兴高采烈的走过来。好像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崎岖的山路,能变得再陡峭、再狭窄些吗?

  让他们走得慢些、再慢些。

  天庭飘落的雪花,能洒得浓些、再浓些吗?

  让他们被热血激昏的头脑清凉下来。他们还在急急地行走。

  知道吗,你们是在去赶赴一场生死宴会,结局只有一个——杀人或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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