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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这样的成才让许三多感到新鲜:“你说粗口?新兵连不让说粗口。”

  粗口在某程度上是成才的炫耀,摆脱新兵感觉的炫耀:“老兵还他妈说呢!连长还他妈说呢!一天吃进二两土,练脱三层皮,说句粗口算什么?我就问你想不想干下去?”

  许三多想着,答得比认真更认真:“想……刚刚开始想……越来越想。”

  成才皱着眉:“痛快点好吗?想什么?”

  许三多忧心忡忡地道:“不想走人。”

  成才急于通向他的结果:“那就长点心眼,咱们回头分兵得给分到最给劲的连队。”

  许三多分辩道:“我长啊!我觉得以前在村里那点小肚鸡肠可没意思啦。你打我呀,你抢我粘的知了呀,没意思。我爸说跟我二哥断绝关系了,因为二哥不在家待着要去南边,我现在明白二哥了,他想……轰轰隆隆嘛。”

  成才急切地挥着手,他不太有听别人说话的习惯,尤其没有听许三多说话的习惯。“谁教你长这几千公里外的心眼啊?我多会儿打过你?那是……友谊。你要学实际,马上能用的!没看电视里说,人生就是长跑,长跑谁他妈让谁?再征一次兵,你看我会让你?”

  许三多很实事求是:“你没让我。”

  成才又要作恼火状而未遂,因为远处有人声,新学的匍匐立刻用上了,而且许三多也将就完成得不错。

  史今和伍六一不是冲他们来的。伍六一突然一个扑地,他们知道,那做的是卧射的动作。史今看了看伍六一的样子,纠正说:“肩下沉得太过了,你上那边沙坑体会体会。这么再摔两次,我看你胳膊肘子也差不离了。”一向骄傲的伍六一在史今面前温顺如羊:“是啦是啦。要让七连那帮小子落下了,我自费买豆腐撞死!”

  说着,二人向远处走去。他俩一走开就冒出两个贼头贼脑,许三多一脸崇敬而成才一脸大悟,“以前还觉得班长牛皮呢,原来他这么刻苦啊?”成才也频频点头,“说明白了吧?我看他也明白,他也想轰轰隆隆过一辈子,他知道这个机会不易,所以他用心着呢。”

  “机会?”许三多好像不懂成才说的机会。

  “我都白白地跟你说什么呢?有个词叫做生存懂不?”

  “生存?”

  这两个词儿令许三多怦然心动,他确实是不了解。

  成才猛地站起来高瞻远瞩,以致一脚还踏着匍匐的许三多:“许三多,生存不易,机会很少,所以你一定要多存点心眼子。我恨不得劈开你脑袋把这句话给塞进去,许三呆子!”

  一个月以后,成才也许真的抓住了他所说的机会。

  “新兵连五班,以班副为基准,靠拢!”班长伍六一发出口令。

  成才成班副这时就昂首挺胸的,甚至有些扬扬得意,因为别人在向他靠拢。

  许三多是最后一个,又迈多了一步,使队尾产生骚动。

  伍六一呵斥道:“许三多想什么呢?打枪跑靶,走队出列,这么个简单的队列你都要错?”许三多试图辩解:“我在看、看基准……成才成班副。”

  伍六一说:“解散后留下来。也不说别的了,我总不能就让你这么一路顺拐地去了新连队吧?”

  其实谁是骡子谁是马显而易见。我是新兵连最早现形的骡子,而成才是新兵连最出色的马。

  烈日炎炎,伍六一正拼命在推许三多的腿弯,熊归熊,伍六一相当用心。

  但他终于绝望地站起来。看着许三多腿间的那条缝,伍六一突然一脚踢在许三多的腿弯上,“我当兵三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两腿间这条缝!许三多,你到底怎么搞的?你也不罗圈啊,你怎么就是要并出条缝来呢?”

  伍六一执著地训练着许三多,许三多一次次不成形的动作,换来的是班长一次次的失望。

  伍六一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他绝望地瘫到地上:“许三多,我没见过你这号的,有时我都怀疑你存心跟我逗着玩。”

  许三多很羞涩:“我是不是很笨?”

  伍六一怀疑地看着他:“不知道。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号的。”

  许三多诚实地说:“那就是我笨。”

  伍六一忽然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是忍无可忍的绝望,那一脸痛苦表情立刻被许三多真诚地关心:“班长怎么啦?”

  伍六一叹口气:“没事。我宁可……我希望你是在跟我逗着玩。”

  许三多挺无辜地说:“没有。”

  伍六一只好瞪着他,被瞪着的许三多忽然神情很怪地笑笑。

  “笑,我很好笑,你笑什么?”伍六一问。

  许三多说:“班长……班长上榕树乡的吧?”

  伍六一只好点头,一脸自认倒霉的表情。

  许三多极做作地惊喜起来:“我、我下榕树乡的!咱们是老乡嗳!”

  伍六一看了他一眼:“全连都知道我有你这么号老乡!你真的刚知道啊?”

  许三多有点脸红,只好赶鸭子上架继续他的演戏:“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汪……是泪汪汪,班长抽烟吗?我这有烟。班长吃辣的也很厉害吧?班长想家不想家?”

  伍六一干脆用了吼的:“想个屁!谁教你扯这个蛋?”

  许三多不敢再往下说了,“成……没人……”

  伍六一还在吼:“成班副是不是?军队是适者生存的地方,因为打仗也是适者生存的战场!认老乡就能活下来?我看老乡分上就跟你说一句——我五公里越野,跑了五千公里才跑出个全师第二,靠这才转的志愿兵!你想就这么混?门都没有——笨人就别学人耍小聪明!”

  不管对方说的是什么吧,许三多昂首挺胸,熟练地接受不知第多少次的训斥。

  自认为是骡子的许三多也偶尔会有被大家认为是马的时候,骡子和马的区别从外形上本来就不是很好分辨。

  史今正在主持这个排新兵的会议。他跟前坐的兵也都已经能让人第一眼就看出是个兵。连长高城偷偷摸了进来,但那是瞒不过人的,因为兵的目光自然会看过去。连长到了自然会被邀请发言。当新兵们粗着嗓门大声喊出连长好的时候,高城怪可亲地掏了掏耳朵,他今天心情好,瞎子都看得出来。

  高城:“嗯,问好都带炸子儿音。你们算有个兵样子了,走烦了吧?”

  新兵们:“没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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