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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是的,难道您没有听说吗?他要离开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了。”

  “离开?”

  “永远离开;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怎么会呢?这怎么理解呢?自从发生了那些事情以后……”

  “这可是另外一回事!这件事无法理解,但是确实如此。也许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弦绷得太紧——于是弦就绷断了。”

  “米哈依洛·米哈雷奇!”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说。“我什么也不明白,我看您是在捉弄我吧……”

  “哪儿的话……对您说他要走了,还写信通知他的熟人呢。他这样做,从某个角度看,倒也不是坏事,可是他这一走却影响到了一个惊人计划的实现,我和您弟弟刚才还在议论这个计划呢。”

  “怎么回事?什么计划?”

  “是这么回事。我建议您弟弟出去散散心,也带您一起去。伺候您的事么,实际上由我来负责……”

  “好极了!”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大声说道。“我可以想像得出您会怎样伺候我,您准会把我饿死的。”

  “您这样说,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是因为不了解我。您以为我是个傻瓜,十足的傻瓜,一块木头疙瘩。可您知道吗,我可以像精那样慢慢融化,跪在地上几天几夜不起来?”

  “我倒真想看看您那副尊容呢!”

  列日涅夫突然站了起来。

  “您嫁给我吧,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那您就能看见了。”

  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您说些什么呀,米哈依洛·米哈雷奇?”她羞涩地重复了一遍。

  “这话我早就想说了,已经在舌头上转了一千遍。”列日涅夫回答道。“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您看着办吧。为了不让您为难,我这就出去。如果您愿意做我的妻子……我这就出去。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您只要派人来叫我一声,我就明白了……”

  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本想叫列日涅夫留下,可是一眨眼他就出去了。他帽子也没戴就到花园去了。他斜倚在篱笆门上,眼睛望着远处。

  “米哈依洛·米哈雷奇!”他背后传来女仆的声音。“请您到夫人那儿去。她吩咐我来叫您。”

  米哈依洛·米哈雷奇转过身,双手捧着女仆的脑袋,出乎她的意料,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到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那儿去了。

  11

  罗亭碰见列日涅夫之后,立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起门来,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沃伦采夫(读者已经知道了),另一封给娜塔里娅。这第二封信他涂涂改改,反复斟酌,写了很久,又仔仔细细地誉到一张精美的信笺上,再折成很小很小的一叠塞进了口袋。他神色黯然地在房间里走了几遍,然后坐到窗前的椅子上,一只手支撑着身子;眼泪慢慢流出了眼眶……他站起来扣上了全部纽扣,叫仆人去问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能不能现在见她。

  仆人很快回来禀报说,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请他去。罗亭便上她那儿去了。

  她在书房里接待他,就像两个月前初次接待他一样。不过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坐着潘达列夫斯基,他始终是那样谦恭,整洁,容光焕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客客气气地迎接罗亭,罗亭也彬彬有礼地向她鞠躬,可是只需朝他们两人的笑脸看上一眼,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人都会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尽管谁也没有提起。罗亭知道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在生他的气,而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则怀疑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潘达列夫斯基的密告使她大为恼火。她身上那股上流社会的傲气又开始作祟了。罗亭这个既无财产、又无官职的无名之辈,竟敢跟她的女儿——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拉松斯卡娅的女儿——秘密约会!!

  “就算他很聪明,是个天才!”她说。“这又算得了什么?那样的话,不是谁都可以指望做我的女婿了?”

  “我好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潘达列夫斯基火上加油地说,“他怎么这样缺乏自知之明,我真惊讶!”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非常激动,连娜塔里娅也挨了她一顿臭骂。

  她让罗亭坐下。他坐下了,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几乎主宰这个家庭的罗亭了,也不像一位熟悉的朋友,或亲近的常客,而只是一位陌生的客人。这一切又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水就是这样突然变成了坚冰。

  “我是来向您道谢的,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罗亭开始说道:“感谢您的盛情款待。今天我收到一封家信,我必须今天立即赶回去。”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仔细地看了罗亭一眼。

  “他这是先发制人,他肯定猜到了。”她想。“这样可以使我避免做一番难堪的解释。再好不过了。聪明人万岁!”

  “真的吗?”她大声说道。“啊,这是多么扫兴啊!又有什么办法呢?但愿今年冬天在莫斯科能见到您。我们不久也要离开这儿。”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我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到莫斯科去;倘若能筹措到钱款,那么前去拜访您是义不容辞的。”

  “好啊,老兄!”潘达列夫斯基不禁想道。“前不久您在这里还像老爷似的发号施令,可如今也只能这样低声下气说话了!”

  “也许您从家里得到了什么不愉快的消息吧?”他像平常那样拖长了声音说。

  “是的。”罗亭冷冷地说。

  “是收成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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