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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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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这三柄剑就像三条最毒最毒的蛇,慢慢的向自己游近,近得已可清楚得感觉到它们口中的红信已然沾身。 他有把握躲过一柄剑,出手击开另一柄剑,可是,他绝没把握躲开那第三剑。 不但他无法躲开那第三剑,就他所知这世上恐怕已没有一个人有此能耐,毕竟对方三人是“武当三连剑”,而且,要命的却是三连剑已然近得连自己想要移位、换身避开剑锋都无可能了。 “武当三连剑”已经认为小呆必伤或死——观战的人也认为小呆即将丧命剑下——甚至小呆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剑在小呆身前一尺处已有了变化。 它们不再是慢的急人,而是变得快的惊人。 就像三道惊虹,同时也是三条夺魂索,剑已飞快的递出小呆眼里奇光顿炽,他的手刀快得像西天的冷电格拒了右侧玉尘的长剑,拧身也躲过了左侧玉霄的长刺—— 诚如他自己所想,他无法躲过背后玉云的进袭。 剑锋已入肉,那是种奇妙、冷酷、冰凉的感觉,但是也只不过剑锋人肉三分而已,小呆背脊肌肉已紧缩,把剑尖锁得紧紧的,锁得玉云连想抽剑也无法。 玉尘、玉霄的第二剑还没来得及攻出,已经情势改观。 玉云的身躯就像不停转动的风车,他已长嗷着旋身飞出,热血已溅,嗯,小呆的手刀已三次奇快的掠过他的肩胛、腰际、臂膀。 回过身,小呆刚好来得及截住另两把第二次攻来的长剑,吸胸凹腹,双手一夹,玉霄长剑已被夹死,虽然小呆仍被玉尘剑锋割过前胸,但只是浅浅的一道皮肉伤。 血再泌出,就在小呆前胸血已泌出的时候,王霄的右腿骨迎面已遭踢断,松身后退—— 他惊骇的看着小呆,怎么也不相信似的。 而小呆惨白的脸上,有着一抹难以形容的苦笑浮现。 是的,这一切的变化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说句行语也就是“说时迟、那时快”。 二招半,只有二招半。 因为玉尘的第三招只出了一半。 “玉云——玉云师弟的伤——”玉尘音哑的问着小呆。 “死——死不了——”小呆回道。 如释重负,玉尘手中剑亦已垂落。 “还——还打吗?”小呆哑声问。 长叹一声,玉尘道:“小道友,你不愧称之‘快手’,‘武当三连剑’三挫其二,再打下去似——似无必要,错过今日,武当一派当会再找你寻回‘青云剑客’萧晴一命。” 呛咳二声,小呆手抚胸口创伤道:“好、好,武当果然大家风范,只要‘快手小呆’不死,日后江湖道上随时候教,经此一战道长想必知我绝非贪生怕死,敢做不敢当之辈,如果说为了讨回今日,我必奉陪,至于什么——什么‘青云剑客’萧晴一事,道长可另循线追查,这可不关我事。” “怎么说?”玉尘目射精光道。 “我已说得够明白了——” “你不是‘菊门’中人!?” 菊门?又是菊门?小呆心里轻叹。 “老实说‘菊门’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不十分了解——” 目注小呆一会后,玉尘相信了,他是真的相信了小呆。 固然有的人善于掩饰、说谎,可是小呆现在的样子绝不像说谎,何况他更没有掩饰的必要。 玉尘的身躯有些轻颤,内心更是忐忑难安,因为如果小呆不是“菊门”中人,那么今天的这场决斗,岂不打得莫名其妙,荒唐十八级? 对这位武当高手,武林名人,小呆已然有了好感,‘毕竟一个武者能光明磊落的承认败阵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有些会意及谅解,小呆笑了笑着:“道长,所谓‘不打不相识’,这虽是一场误会,对我来说却获益非浅,好在双方并未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看了满地的死尸一眼,小呆接着又道:“这些人咎由自取,也所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我仍是老话一句,随时候教。” 有些尴尬,玉尘腼腆道:“不,小道友,你误会了,贫道绝非和他们一起,乃实——乃实偶然巧遇,而且同是寻访‘菊门’之人,故而——故而——” 小呆有些谅解地接口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好什么?他没讲,谁也猜不到这句话的意思。 “武当三连剑”走了,虽然他们彼此搀扶,步履不稳的走了,可是却赢得了小呆钦佩。 因为小呆知道玉尘道长已看出自己绝难再抵挡得过他的后续攻势。 他没说破,也因此小呆仍能直挺挺的站在原位。 现在,他又恢复了冷漠,眼中更发出令人寒颤的光芒望着其他没走的人。 而他的模样绝不比厉鬼好到哪去,散发披着头,胸前一道长约尺许的剑伤翻卷着皮肉,血已凝,却更为怕人,尤其他的后背,一把剑仍插在那里,随着他不时的呛咳巍然轻颤,至于他一身锦袍,早已让血迹污染。 鄙夷一笑,小呆冷然道:“诸位,刚才的一幕想必你们都已看得很清楚,也亲身体会过了,妈——妈个巴子——咳——咳——有哪位——如果还没玩过隐的,请——请站出来,我——我一定奉陪到底——咳——咳——” 到底是血肉之躯,小呆说到后来又呛咳得几乎弯下了腰。 这些人里,全是一些三流武师。 三流武师擅长的当然是打三流的仗,对付三流的武林混混。 “快手小呆”绝不是三流的武林人物,更何况他已挫败了真正一流的高手——“武当三连剑”。 虽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问题是小呆非但没僵,反而像出栅的猛虎,那么这些人里又有谁敢站出来?又有谁会没玩过隐? 每个人都可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害怕、畏缩到了什么地步。 空气是死寂的,小呆巡视了每张惊恐欲绝的脸后,他伧然笑道:“你们怕了?你们全怕了是不?来啊!不要怕,我——咳——咳——我现在已成强弩之末,我现在已身负重伤,你——你们为什么不敢站出来呢?这是个好——好机会,我——我保证能杀得了我的人——一定——一定会一夕成名——” 没人敢哼声,虽然每个人都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小呆狂,小呆傲,小呆更抓住了人的心理。 闭上了眼,小呆努力的压制胸口翻腾不已如火炙般的疼痛,一会后他又开了口:“如——如果你们已失去——失去了前来寻我的雄心与——兴奋,妈个巴——巴子,你们最好——最好立即给我——给我滚——现在,现在就滚——” 人群开始像潮水般撤去,这个时候又有谁敢多留一刻? 剎那间走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死人也被移走,小呆缓缓的坐了下来,坐在一块假山的大石上。 像生过一场大病,小呆苍白的脸颊已让不停的呛咳,咳得通红,摊开捂着嘴的手,一滩殷红的血块赫然在他的掌心。 这真是一场恶战,小呆心里想。 反手拨出了背脊上的剑,立刻撕破了衣裳,艰难的从后面绕到前胸,随随便便的打了个结,别人不知道,小呆却明白那剑锋已伤及到肺腑,所以自己才会不停的呛咳。 曙色冲破黑暗天快亮的时候,小呆站了起来,投过歉然的一瞥,小呆说:“抱——抱歉打扰了各位——一晚上,戏——戏散了,天——也亮了,各位该——该赶快睡一觉,要——要不然怎么有精神——办事——” 好几间屋子里的房客,立时隐去了偷看的眸子,他们在想,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因为小呆的话并不完全说给房客听的,在远处的屋脊上亦同样有两双窥视的眼睛,在听完小呆的话后,才悄然的消逝。 嗯,小呆料得一点也不错,这世上就是有不死心的人,他们哪怕只要有一丝怀疑,也都不放过。 他们没走,是不是想证实小呆是否仍有再战的能力? 他们没走,是不是仍想找机会报那失败、羞辱之耻? 小呆一路呛咳,一路拄着剑走着。 他必须换一间客栈,换一个没有凶险的地方,找一个医术好的大夫。 “平安堂”。 抬头望这一专块匾额。到了,这段路还真长,妈个巴子!早知这离那家客栈那么远,干脆就要小二把大夫请过去算了,小呆心里嘀咕着。 其实这一段路根本就不长,只是对一个身负重创的伤者来说,路可就显得远了些。 擂着门,小呆只希望里面的人快些出来,因为就这会的工夫,他已经感到力虚气喘、冷汗直流。 “来了,来了,哪位呀?轻点行不?你这不是敲门,简直是拆门呀!——” 有着一丝歉意,小呆看着当门而立的五旬儒者,哑声道:“我——咳——咳——我找大夫,我是来——来治伤的——” 揉着惺忪睡眼,这老人虽有不快,但一看小呆的模样就像看到鬼一样惊骇道:“我——我的妈呀!你快——快进来,我就是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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