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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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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并未了结。 一个像展凤这样的女人,当然有种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当她的自尊心被人践踏的时候,所做出来的事情当然令人想都想不到。 她开始了疯狂的计划。 她搜集了一切有关燕翎的资料,包括家世、亲人、习性、嗜好。 她发现了一个可资利用的秘密,一个可令他为自己而死的男人——燕荻。 其实这也只是顺水推舟,因为燕荻自从发现燕翎非亲生弟弟之后,早已因嫉妒产生了不满怀恨之心。 于是燕翎就坠入了一张布满了嫉妒、仇恨、报复的网里,背上杀兄、奸嫂、杀侄的罪名。 因为她们已算准了每一步燕翎会走的步子,从燕荻离家、丧身开始,燕翎为了访凶到处陷囹圉,她们完全了解他的心态。 在燕翎来说他以为收买知府、证人,制造奸嫂、杀侄的罪名,本以为可以引出隐在暗处的凶手,谁知道这一切更让展凤她们抓住把柄,花了大笔银子卖通京官换了知府,连最重要的四名可以翻供的证人也被燕荻杀了灭口。 于是一件假案成了真案。 一桩诱敌之计变成了百口莫辩,做茧自缚的荒唐计。 爱情发生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力量绝不是恨所能抗拒。 在展凤以为燕二少畏罪撞墙身亡后,满腔的愤恨、羞怒已消,继之而起的是她突然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爱上了那个人,而且爱得是如此之深。 她不敢懊悔,也无从懊悔。 因为她已陷入欧阳无双与燕荻的泥淖里。 她发现他们像牛皮糖一样,一旦沾身变得甩也甩不掉。 她无奈亦无助,也更饱受她们欲把这件事公诸于世的威胁。 她的良心深受谴责,因为她发现她已失去了恨。 她不敢一错再错,她也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尤其在她得知燕二少只是诈死的时候,内心那种激荡更无以复加。 展凤拖着疲惫的身子,正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她手中挽着一篮采自山中的野菊。 这时候的她踩在暮霭中的山径小道,给人的感觉绝对只有一种——像极了一位踏着天梯而降的仙子。 然而仙子是快乐的,为什么她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忧郁?她的双眉又为什么舒展不开? 她怎么能快乐?她又怎么不忧郁? 她为她的哥哥迟迟不归而担心,在被欧阳无双连哄带骗的夺走“白玉雕龙”后。 她也为“快手小呆”的失踪而烦心,在她认为只有他能对付欧阳无双和燕荻的时候。 她更为一直萦绕在脑中的燕二少而愁苦,因为那人的影子近日来已折磨得她几乎发疯了。 有这么多的烦恼,再加上为情所苦,就算李员外也恐怕笑不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道,正想再拾级而下。 展凤就发现一个儒衫人挺拔俊逸的站在路中央,瞬也不瞬的满头大汗直视着自己。 有些心慌,却又不得不继续往下走。 走着,走着,她已来到那人的面前,奇怪的是那个人却连一点让路的意思也没有。 忍不住心头之火展凤狠狠瞪了一眼道:“对不起,请让路。” “你好,展姑娘。”那人瘖哑道。 多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展凤手中一篮菊花再也拿不住。 一朵朵黄色野菊洒满一地,而,那只花篮就这么一路滚了下去。 “是——是你?!” “是的,是我。” 展凤如珠的眼泪晶莹。 而那人似乎也有一种抑止不住的激动。 蓦然醒觉——展凤别过头举袖拭泪冷漠说:“请让开——” “你——你何忍?!”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求你高抬玉手救救我的朋友——” “那是你的朋友,于我何干?”展凤仍然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难道——难道你还为当年酒后戏言耿耿于怀?” 展凤不语。 “难道——难道如今你还不能消气?”那人又道。 展凤心头一跳。 又叹了一口气,那人几近哀求的道:“如果我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展姑娘我想—— 我想你对我的报复也够了吧——” “你——你知道——”展凤不觉失声。 点了点头那人说:“我不怪你,真的,我一点怪你的意思也没有,一切只能怪我出言无状,再说没有你事情照样会发生。” 展凤当然知道像他这样一身傲骨的人肯说出这种几近哀求的话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不是别人,他是江湖尊称燕二少的燕翎啊! 冬雪已溶,纵然这春天来得稍迟。 矜持不再,因为她早已知道爱恨只是一线之隔。 何况,何况那人在明白自己所作所为后,居然能捐弃成见,这岂又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你——你为什么——”展凤吶吶说。 燕二少定定的望着她,他的眼里有着谅解,有着激情,更有着一股可以把人溶化掉的光芒。 展凤已让这种眼光看得低下了头,红了脸。 “我不再有颗年少的心,我亦明白了伤人即是伤己的道理。”燕二少鼓起最大的勇气,舔舔发干的嘴唇道:“最——最主要的我发现——我发现——” 展凤的心里像小鹿般乱撞,她已抬起了头,一双清澈翦水双眸连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她在等着,等着连作梦也想听到的话。 她在期等着,期待着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听到的话。 燕二少终于说了出来。 “我——我发现我已爱上了你。” 展凤的眼泪已滑过脸颊,这次她没再拭擦,就这么让它们淌着。 燕二少心已慌,意已乱。 他突然发现他又说错了话。 “你——你能拿掉你脸上的东西吗?你——你能再说一遍吗?” 燕二少听到这两句话时,他已软玉温香抱满怀。 同时他也感到怀中人的眼泪是那么滚烫。 一切的折磨苦难似已过去。 感情成熟的时候不正像那句“水到渠成”的话吗? 问题在能不能摒除心里的障碍,问题在能不能放弃一些狗屁不通的自傲和自尊。 否则这“渠”非但成不了,搞不好还会弄成水灾。 你年少?你怀春吗? 何不趁早说予她(他)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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