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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他也的确有他值得自傲的地方,在唐家的兄弟中,他年纪虽最小,可是他的武功却最高,风头也最健。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想用你的暗器来换我的缎带?”

  唐天纵冷冷道:“暗器是死的,你若不懂怎么样使用它,我纵然将囊中暗器全送给你,也一样没有用!”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只不过是给我看看而已。”

  唐天纵道:“能看见这种暗器的人已不多。”

  陆小凤道:“我也可以把缎带拿出来让你看看,能看见这种带子的人也不多!”

  唐天纵道:“只可惜它杀不了人。”

  陆小凤道:“那也得看它是在什么人手里,有时一根稻草也同样可以杀人的。”

  唐天纵沉下了脸,盯着他,摆在桌上的手忽然往下一按,桌上的毒蒺藜立刻凭空弹起,只听得“嗤”的一响,已飞起了三丈,“夺”的一响,钉入了屋梁,竟直没入木,看来这少年不但暗器高妙,手上的功夫也很惊人。

  陆小凤却好像根本没看见。

  唐天纵脸色更阴沉,道:“这才真正是杀人的武器。”

  陆小凤道:“哦!”

  唐天纵道:“三块玉璧,再加上一条命,你换不换?”

  陆小凤道:“谁的命?”

  唐天纵道:“你的。”

  陆小凤又笑了,道:“我若不换,你就要我的命?”

  唐天纵冷笑。

  陆小凤慢慢的倒了杯茶,喝了两口,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唐天纵和卜巨既然能找得到他,别的人也一样能查出他的行踪。

  泥人张既然能将那蜡像复原,就一定有人想将他杀了灭口。陆小凤放下茶杯,已决定不再跟这两个人纠缠下去,这已是他最后一条线索,泥人张绝不能死。

  唐天纵道:“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陆小凤笑了笑,慢慢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三块玉璧拿起来,放进自己衣袋里。

  卜巨展颜道:“你换了?”

  陆小凤道:“不换。”

  卜巨变色道:“不换为什么要拿走我的玉璧?”

  陆小凤悠然道:“我陪你们说了半天话,就得换点东西来,我的时间一向很宝贵。”

  卜巨霍然长身而起。这次唐天纵也没有拉他,一双手已探入了腰边的豹皮革囊。

  陆小凤却好像还是没看见,微笑着道:“你们若要缎带,也不是一定办不到,只不过我有我的条件。”

  卜巨忍住怒气,道:“什么条件?”

  陆小凤道:“你们每人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就一人给你们一条。”

  卜巨怒吼,挥掌。唐天纵的手也已探出。

  只听“啵”的一响,卜巨的手里忽然多了个茶壶,茶壶已被他捏得粉碎,茶水溅满了他身上的紫缎长袍,他居然没有看清茶壶是怎么样到他手里的。

  他的手本想往陆小凤肩头上抓过去,谁知却抓到了这个茶壶。

  唐天纵一只手虽已伸出豹囊,手里虽已握着满把暗器,却也不知为了什么,竟偏偏没有发出来。

  再看陆小凤,竟已到了对街,正微笑着向他们招手,道:“茶壶是你弄破的,你赔,茶钱我也让你付了,多谢多谢。”

  卜巨还想追过去,忽然听见唐天纵嘴里在“丝丝”的发响,一张脸由白变青,由青胀红,满头冷汗滚滚而落,竟像是已被人点了穴道。

  陆小凤是几时出手的?

  卜巨铁青的脸忽然变得苍白,长长吐出口气,重重的倒在椅子上。

  门外却忽然有个人带着笑道:“我早就说过,你们若想要陆小凤听话,就得先发制人,只要他的手还能动,你们就得听他的了。”

  一个人施施然走进来,头颅光光,笑得就像是个泥菩萨:“和尚说的一向都是老实话,你们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陆小凤并没有看见老实和尚。他若看见了,心里一定更着急,现在他虽然没看见,但已经急得要命。不但急,而且后悔,他本不该留下泥人张一个人在那里的,他至少也该守在门外。

  只可惜陆小凤这个人若有机会坐下来喝壶好茶,就绝不肯站在别人门外喝风。

  现在他只希望那“第三个人”还没有找上泥人张的门去。他甚至在心里许了个愿,只要泥人张还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把那蜡像复原交给他,他发誓三个月之内绝不再喝茶,无论多好的茶都不喝。

  泥人张还好好的活着,而且看样子比刚才还活得愉快得多。因为那蜡像已复了原,银子已赚到了手。一个人的年纪大了,花银子的机会虽然越来越少,赚银子的兴趣却越来越大。

  赚钱和花钱这两件事通常都是成反比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陆小凤一走进门,看见泥人张,就松了口气,居然还没有忘记在心里提醒自己——三个月之内绝不能喝茶,无论多好的茶都不喝。

  喝茶也有瘾的,喜欢喝茶的人,若是不能喝茶,那实在是件苦事。幸好他也没有忘记提醒自己,他还能喝酒,好酒。

  泥人张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一只手是空的,一只手里拿着蜡像。

  陆小凤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有本事的人,替人做了事,立刻就要收钱,只要迟一下子,他都会不高兴的,事实上,他不要你先付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空手里多了张银票后,泥人张才把另外一只手松开,脸上才有了笑容。陆小凤却笑不出了。

  这蜡像的脸,竟是西门吹雪的脸。

  “金鱼胡同”是条很幽雅的巷子,九月的阳光晒在身上,既不太冷,也不太热。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若能到这条巷子里来走走,本是件很愉快的事。

  陆小凤心里却一点也不愉快。他绝不相信西门吹雪就是杀死张英风的凶手,更不相信西门吹雪会和那些太监们同流合污。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西门吹雪绝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可是这个蜡像的脸却偏偏就是西门吹雪的。

  他本想问问泥人张:“你会不会弄错?”他没有问。

  因为他一向尊重别人的技能和地位,在这方面,泥人张无疑是绝对的权威。你若说泥人张把蜡像弄错了,那简直比打他一记耳光还要令他难堪。

  陆小凤从不愿让别人难受,可是他自己心里却很难受。这蜡像本是他最有力的线索,可是他有了这条线索后,却比以前更迷糊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想不出。

  不冷不热的阳光,照着他的脸,也照着他手里蜡像的脸。他一面往前面走,一面看着这蜡像,刚走出巷子,忽然又跳了起来,转头奔回去,就好像有条鞭子,在后面抽着他一样,他又发现了什么?

  泥人张见客的地方,就是他工作的地方,屋子里三面都是窗户,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土颜料、刻刀画笔。除了替人捏泥塑像外,他还替人刻图章,画喜神。

  陆小凤第三次来的时候,这老人正伏在桌上刻图章,有人推门走进来,他连头都没有抬。

  屋里的窗子虽多,却还是很阴暗,老人的眼力当然也不太好,一张脸几乎已贴在桌子上。

  陆小凤故意咳嗽两声,老人没有反应,陆小凤咳嗽的声音又大了一些,老人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动,连手里的刀都没有动。

  刀不动怎能刻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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