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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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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道:“他不是人,连半个人都不能算,完全是个猴精。”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黑暗中的人影忽然旗花火箭般直窜了过来,衣袂带风,猎猎作响,好像要一头撞在陆小凤身上,刚冲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又凌空翻了三个跟斗,轻飘飘的落下。满头白发苍苍,弯着腰不停的咳嗽。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知不知道这猴精是谁?” 木道人微笑道:“司空摘星,是个猴精,我下午已经听见过了。”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易容术好像已变得一点用都没有!” 木道人道:“你不该施展这种轻功的,除了司空摘星外,谁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道:“我!” 司空摘星笑道:“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虫吃了也会飞。” 陆小凤故意装作听不见,瞪着他身上的缎带,道:“你偷了我一条,还了我两条。” 司空摘星道:“我这人一向够朋友,知道你忘了替自己留下一条,就特地替你找了两条。” 陆小凤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司空摘星道:“莫忘记我是偷王之王!” 陆小凤道:“难道你把司马紫衣和唐天纵的都偷了来?” 司空摘星笑了笑,忽然伸手向前面一指,道:“你看看前面来的是谁?” 远方又有两条人影掠过来,左边的一个人身形纵起时双肩上耸,好像随时都在准备掏暗器,用的正是唐家独门轻功身法。右边的一个人身法却显得很笨拙,好像因为硬功练得太久,若不是唐天纵特地等他,早已远远落在后面。 老实和尚道:“唐家的少爷果然来了!” 木道人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老实和尚道:“是卜巨。”来的果然是卜巨,看见陆小凤,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好像是在向陆小凤示威——你不给老子缎带,老子还是来了。 他身上居然也系着条缎带,颜色奇特,在月光下看来,忽而浅紫,忽而银灰,无疑也是用变色绸做成的,这种缎带本来只有六条,陆小凤身上两条,老实和尚、木道人、司空摘星各一条,再加上他们两条,已变成七条。 六条缎带怎么会变成七条?多出来的这条是哪里来的? 卜巨得意洋洋的走上桥头,唐天纵脸色铁青,连眼角都没有看陆小凤。 陆小凤知道就算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说,何况这时他已没时间去问。太和门里,已窜出条人影,背后斜背长剑,一身御前带刀侍卫的服色,穿在他身上竟嫌小了些,最近他显然又发福了,但他的身法却还是很灵活轻健,正是大内高手中的殷羡殷三爷。 他的脸色也是铁青的,沉着脸道:“我知道诸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可是诸位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茶馆,诸位要聊天说笑,可来错地方了。” 他的人一来,就先打了顿官腔,大家也只好听着,这件事他们担的关系实在很大,心情难免会紧张,脾气也就难免暴躁些。何况,这里的确也不是聊天说笑的地方。 殷羡脸色总算缓和了些,看了看这六个人,道:“现在诸位既然已全都到了,就请进去吧,过了大月台,里面那个大殿,就是太和殿。” 木道人道:“也就是金銮殿?” 殷羡点点头,道:“皇城里最高的就是太和殿,那两位大爷既然一定要在紫禁之巅上过手,诸位也不妨先上去等着。” 他看了看卜巨,又看了看其中一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白发老头子,冷冷道:“诸位既然敢来,轻功当然全都有两下子,可是我还想提醒诸位一声,那地方可不像平常人家的屋顶,能够上去已算不容易,上面铺着的又是滑不留脚的琉璃瓦,诸位脚底下可得留点神,万一从上面摔下来,大家的漏子都不小。” 卜巨的脸色很沉重,已笑不出来,司空摘星好像也在偷偷的叹气,陆小凤一直到现在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他刚想开口,殷羡忽然道:“你暂时先别上去,还有个人在等着你。” 陆小凤道:“谁?” 殷羡道:“你若想见他,就跟我来。” 他双臂一振,旱地拔葱,身子斜斜的窜了出去,好像有意在这些人面前显露一下他的轻功。 他的轻功确实不弱,一窜之势,已出去三四丈。陆小凤远远的在他后面跟着,并不想压住他的风头,殷羡更有心卖弄,又一个翻身,竟施展出燕子飞云的绝顶轻功。 谁知他身形刚施展,突听“嗖”的一声,一个人轻飘飘的从他身旁掠过,毫不费力就赶过了他,却是那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白发老头子。 一进了太和门,陆小凤的心情就不同了,非但再也笑不出,连呼吸都轻了些。天威难犯,九重天子的威严,还是他们这些武林豪杰不敢轻犯的。 就连陆小凤都不敢。丹墀下的两列品级台,看来虽然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几十块石头,可是想到大朝贺时,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垂首肃立,等着天子传呼时的景象,陆小凤也不禁觉得身子里的血在发热。 世上的奇才异士,英雄好汉,绞尽脑汁,费尽心血,有的甚至不惜拼了性命,为的也只不过是想到这品级台上来站一站。 丹墀后的太和殿,更是气象庄严,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殿脊,彷佛矗立在云端。太和殿旁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门外的台阶西边,靠北墙有三间平房,黑漆的门紧闭,窗子里隐约有灯光映出来,黯淡的灯光照着门上挂的一块白柚木牌,上面竟赫然写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妄入者斩!” 殷羡居然就把陆小凤带到了这里,居然就在这道门停下,道:“有人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陆小凤立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还认得字,我也不想被人斩掉脑袋。” 殷羡也笑了笑,道:“我叫你进去,天大的关系,也有我担当,你怕什么?” 陆小凤看着他,看起来他倒不像要害人的样子,可是到了这种掌管天下大事的内阁重地,陆小凤也不能不特别谨慎,还是宁可站在外面。 殷羡又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不出谁在里面等你?” 陆小凤摇摇头,道:“究竟是谁?” 殷羡道:“西门吹雪。” 陆小凤怔了怔,道:“他怎么进去的?” 殷羡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们也都在他身上下了注,对他当然不能不优待些,先让他好好的歇着,才有精神去接住那一招‘天外飞仙’。” 陆小凤也笑了。 殷羡又道:“这地方虽然是机密重地,可是现在皇上已就寝了,距离早朝的时候也还早,除了我们这些侍卫老爷,绝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他带着笑,拍了拍陆小凤的肩,又道:“所以你只管放心进去吧,若有什么对付叶孤城的绝招,也不妨教给他两手,反正我们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刚才虽然官腔十足,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连笑都显得亲切,而且还替陆小凤推开了门。 陆小凤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轻轻道:“几时你有空到外面,我请你喝酒。” 屋子并不大,陈设也很简陋,却自然有种庄严肃杀之气,世上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荣辱,在这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 无论谁第一次走进这屋子,都无疑是他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候。陆小凤悄悄的走进来,心跳得也彷佛比平时快了很多。 西门吹雪正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站在小窗下,一身白衣如雪,他当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却没有回头,好像已知道来的一定是陆小凤。 陆小凤也没有开口。 门已掩起,灯光如豆,屋子里阴森而潮湿,他只觉得手脚也是冰冷的,很想喝杯酒,这地方当然没有酒,但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辛酸血泪。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天下烦恼最多的人,天天要到这屋子来的那些人,烦恼都远比他多得多。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回头,却忽然道:“你又到我那里去过?” 陆小凤道:“刚去过。” 西门吹雪道:“你已见过她?” 陆小凤道:“嗯。” 西门吹雪道:“她——她是不是还能撑得住?”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道:“你也该知道她并不是个柔弱的女人,三英四秀在江湖中的名头,并不见得比我们差!” 他脸上虽在笑,心却已沉了下去。决战已迫在眉睫,决定他生死命运的时刻就在眼前,可是这个人心里却还在挂念着他的妻子,甚至连他的剑都放了下来! 陆小凤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以前那个西门吹雪,但他又不禁觉得有些安慰,因为西门吹雪毕竟也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了。 西门吹雪霍然回过头,看着他,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陆小凤道:“是!” 西门吹雪道:“我若死了,你肯不肯替我照顾她?” 陆小凤道:“不肯。” 西门吹雪的脸色更苍白,变色道:“你不肯?” 陆小凤道:“我不肯,只因为你现在已变得不像是我的朋友了,我的朋友都是男子汉,绝不会未求生,先求死的。” 西门吹雪道:“我并未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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