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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十一)

  红日已升高,今天显然是好天气。

  顾道人的酒馆,大门已开了一半,那个古怪的小癞痢,正在门口扫地。

  大酒缸和小板凳,本就是终夜摆在外面的,段玉、卢小云、华华凤,围着个酒缸坐了下来。

  小癞痢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嘴里喃喃地咕嘟着:“就算真的是酒鬼,也没有这么早就来喝酒的。”

  段玉忽然问:“你的老板娘呢?”

  小癞痢道:“还在睡觉。”

  段玉又问了句奇怪的话:“老板呢?”

  小癞痢道:“也在睡觉。”

  段玉叹了口气,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四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着,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他们的脸色都很沉重,要将一个人的死讯来告诉他的妻子,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日色又升高了些。

  华华凤好像又有点沉不住气了,好像正想开口说什么。

  她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忽然发觉有个人正在看着他们。

  无论谁看到这个人,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的。

  这个人当然是个女人,是个很灵活的女人,不但美,而且风姿绰约,而且会打扮。

  她穿的也很考究,一件紧身的黑绿衫子,配着条曳地的百折长裙。

  雪白的裙子,不但质料高贵,手工精细,颜色也配得很好。

  这里的老板娘终于出现!。

  她的装束打扮,就跟段玉第一次看见她时,完全一模一样。

  可是她的神情却已不同了。

  她的脸上,已没有那种动人的微笑。

  她看着他们,慢慢地走过来。

  段玉和卢九都已站起,迟疑着,彷佛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她说。

  她却又用不着他们说,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你们是不是来告诉我,我已是个寡妇了?”

  段玉点点头。

  卢九却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女道士凄然笑道:“我看得出。”

  卢九道:“你看得出我们的表情?”

  女道士悲声道:“我早已看出,他——他最近神情总有点恍惚,好像已知道自己已要有大祸临头!”她的神情虽是很镇静,可是眼睛里已有泪珠滚下,忽然转过头:“你们只要告诉我,到哪里去收他的尸,别的话都不必再说!”

  段玉却偏偏是有话要说:“我第一次看见你,你也是忽然就出现的,就像今天一样!”

  女道士没有回头,冷冷道:“你难道要我出来的时候,先敲锣告诉你?”

  段玉道:“你并不是出来,而是回来。”

  他看着她雪白的裙子,慢慢地接着道:“无论谁从里面出来,都不会这么干净。”

  女道士霍然回过头,瞪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段玉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的丈夫本不该死!”

  女道士冷冷道:“该死的难道是你?”

  “我的确该死,”段玉居然承认了,“因为我本该早已看出你是谁的。”

  “我是谁?”

  “花夜来!”段玉一字字道:“你就是花夜来,也就是这里的龙抬头老大!”女道士瞪着他,忽然笑了,笑容又变得像以前一样美丽动人。

  卢小云的全身却已突然僵硬。

  段玉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以前好像见过你。”

  女道士在听着,彷佛正在倾听着别人说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段玉继续道:“你每天在这里出现时,都好像是一朵刚摘下来的鲜花,因为你晚上根本不在这里。”

  他轻轻叹息着,接着道:“因为你是花夜来,一到了晚上,你就要出去散播你的香气,在夜色中,昏灯下,当然不会有人看得出你是刻意装扮过的,更不会有人想到你白天竟是这小酒铺的老板娘,何况那时别人早已被你的香气迷醉了。”

  女道士用眼角瞟着他:“你也醉过?”

  段玉苦笑,道:“我也曾醉过,可是我却醒得快。”

  女道士:“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段玉道:“也许我一直都将醒未醒,可是看见铁水的棺材时,我已醒了一半,看见顾道人倒下时,我才完全清醒”

  女道士道:“为什么?”

  段玉道:“因为铁水绝不会是死在顾道人手下的,我知道他的武功,顾道人根本伤不了他一根毫发。”

  女道士道:“难道不可能有意外?”

  段玉道:“绝不可能!”他又解释道:“铁水本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会信任,对顾道人也没什么好感,所以顾道人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既然连接近都不可能,当然就更不可能在他措手不及间杀了他。

  段玉又道:“我也知道卢小云绝不是被顾道人暗算的。”

  “为什么?”

  段玉道:“因为那鱼钩并不是暗器,要用鱼钩伤人,钩上一定要有钓丝,而那时在钓鱼的却不是他,而是花夜来。”

  原来他刚才问卢小云的那句话并不奇怪,他本就另有用意。

  段玉道:“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些事既然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将一切罪名承担下来?”

  女道士道:“现在自己想通了?怎么解释?”

  段玉道:“他这么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要替别人承担罪名,一个多情的男人,为了他真正喜欢的女人,本就不惜牺牲一切的。”

  他黯然接着道:“一个多情的男人,若是知道他的妻子是花夜来那样的女人,跟着他本也就已成为件很痛苦的事。所以他本就是一心去求死的。”

  女道士却又笑了:“从这几点,你就能证明我是花夜来?”

  段玉道:“我看得出他真正喜爱的女人只有你,我也看得出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杀死铁水。”

  女道人道:“哪种人?”

  段玉道:“女人,就是你这种女人!”

  女道士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他呢?”

  段玉道:“因为他很可能就是青龙会派来监视你的人,你觉得他对你有威胁,正好乘机杀了他,将罪名也推在我身上。”

  女道士又笑了,这次笑得却有些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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