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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笑声未了,夺命使者铁平突地如飞奔上厅来,喘着气道:“师傅……有……人要见你老人家。”

  毛皋笑语一顿,双眉微皱,沉声道:“什么人?你为何如此惊慌?”

  铁平喘息犹未定,道:“这两人……”

  他忽然顿住语声,目光惊异地望向朱子明,毛皋道:“这是你朱师叔!”

  铁平方自摇头说道:“但是这两人武功太过惊人,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而且他两人来寻师傅你老人家之意,亦不知是友是敌!”

  灵蛇毛皋双眉微皱,目光一转,突地哈哈笑道:“无论他两人来意如何,在此地难道还会讨得了好么?”

  要知此刻这厅上之人,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是以毛皋这番说话,倒也不是自夸自满之词。

  林琦琤秋波一转,面上又绽开娇笑,道:“武功不可思议……这是谁啊?我倒要看看,他们……”

  她忽然发觉厅上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厅门,不禁顿住语声,转目望去,只见一胖一瘦两个身材极高的锦衣老人,并肩站在厅前,四道目光之中,竟像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微微一扫,便已令人心跳。

  灵蛇毛皋呆了一呆,方自笑道:“两位寻访毛某,不知……”

  左面一人面如满月,一捋长髯,截口道:“老夫程驹!”

  右面一人瘦骨嶙峋,嘻嘻笑道:“老夫潘佥!”

  两人一齐举步,走到毛皋面前,程驹道:“你就是毛皋么?嗯有些像……”

  潘佥道:“十八年前我倒曾经见到你的妹子……”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却有如一方巨石投入春水中。

  大厅中群豪人人俱都一惊,就连那青袍人朱子明木然目光中,都不禁闪过一丝惊骇的神色。

  毛皋定了定神,方自说道:“家……妹……咳咳,此刻在那里?”

  他虽然极力控制,但语声仍不禁为之颤抖,是以借着两声干咳,将之掩饰。自然,他惊震的并非为了自己的妹妹,而是为了十八年前,他妹妹肚中的孩子。

  蒙面风氅的“人命猎户”,一直端坐未动,此刻竟也长身而起,目射神光。

  只听程驹缓缓道:“海天孤岛!”

  这四字他一字一字地缓慢说将出来,众人又自一惊。

  “那么……她所产下的婴儿……”

  潘佥嘻嘻一笑,道:“自然拜了海天孤燕为师!”

  毛皋心头一震,连退数步,跌坐在椅子上,“人命猎户”亦自坐倒,当地一声,将桌上一根银筷,撞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只见毛皋面上阵青阵白,显见是心中极为惊吓。

  河朔双剑、百步飞花、左手神剑,这些与昔年仇独之死有关之人,心中亦是砰砰乱跳,仇独之子,若是“海天孤燕”之徒,武功那还了得,那么,十八年前那一段血海深仇,岂非真的要以血来偿?

  程驹目光扫处,蓦地一步跨到毛皋身前,哈哈笑道:“仇独之子,纵是海天孤燕之徒,有我两人在此,你还怕些什么?”

  毛皋霍然站起,道:“你……”

  潘佥亦自哈哈笑道:“我两人此来,便是为了保护你的。”

  毛皋目光闪动,心中但愿相信,又不敢相信,他不禁在暗中寻思,该怎样探出这两人来意的真假,与武功之深浅。

  这时夜已很深,晚风静静地吹入大厅,吹着这一群有如塑像一般的人们的衣衫,才使得他们看来有了生命。

  无论是谁,此刻若是走来向这些人看上一眼,都无法相信,这些人掌中曾经或将要掌握武林中的一半命运。

  因为他们面上,带着的竟是那么浓重的忧郁。

  突然,一阵狂笑,将沉寂的忧郁划成粉碎。

  这一阵狂笑之声,其实遥远在庭院之外,但却已足够使得厅上之人耳鼓为之一震。

  一个蓝衣剑手,在狂笑声中,急步走入大厅,道:“外面又有客人……”

  灵蛇毛皋暂且抛开了心中的思虑,双目一张,沉声道:“谁?如此深夜?”

  蓝衣剑手垂首道:“听他们自报姓名,其中彷佛有‘武当派’的‘清风剑’朱白羽,‘华山派’的银鹤道人,还有……”

  就是这两个人名,已足够使大厅恢复生气,而再度骚动起来。

  毛皋苦笑一声,截口道:“想不到今夜此间倒热闹得很。”

  他转向蓝衣剑手:“他们可曾说出来意?”

  蓝衣剑手嗫嚅着道:“这些人像是都已喝醉了,说明日便是‘西湖英雄之会’,他们今夜要来看看英雄会的主人,还要来叨扰主人几杯美酒。”

  毛皋双眉微皱,沉吟不语,他此刻困恼已够多了,实在不愿再惹麻烦,但是他却又怎能拒绝这些武林中的顶尖剑手。

  第一个思虑还未解决,便被抛开,此刻第二个思虑却已接踵而来,他开始猜测这些名剑手的来意。

  那蓝衣剑手立在一旁,等了半晌,嗫嚅着又自说道:“是请他们进来,还是……”

  毛皋浓眉一扬,沉声道:“请!”

  庭园中笑声未了,又已传来一阵歌声!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生平涕泪都飘尽……”

  歌声音节锵然,还有击剑之声相和,灵蛇毛皋摇头叹息一声,向程驹、潘佥歉然一笑,道声“失陪”,大步出迎。

  方自走到长廊,只见“清风剑”朱白羽长衫早已脱下不知丢到那里,此刻身上却穿着一袭蓑衣,戴着一顶笠帽,左手扶住“华山银鹤”的肩头,右手持长剑,高歌狂笑而来。

  “华山银鹤”亦是蓑衣笠帽,手持长剑,朱白羽每唱一句,他两人掌中的长剑便同时挥起——

  两剑相交,龙吟震耳,却压不下他们身后三人的笑声。

  灵蛇毛皋不禁又一皱眉,干咳一声,朗声道:“毛某不知各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清风剑”朱白羽歌声一顿,狂笑着道:“若得灵蛇一句话,不要远迎……风流……哈哈,毛大侠,毛兄,你这里可有解渴的美酒?”

  “华山银鹤”朗声大笑。

  “解渴的美酒……哈哈,若有这种美酒,我便别无所愿了。”

  “清风剑”朱白羽以手拍肩,又自高歌:

  “但愿能有解渴之酒千万盏,饮尽天下酒,徒尽欢颜……”

  “灵蛇”毛皋不动声色,含笑揖客,这一句歌声方了,“清风剑”朱白羽已走上大厅,目光一扫,喃喃道:“一、二、三、四……”

  突地放声笑道:“好极好极,想不到名震天下的‘七剑三鞭’,今日这里竟到了五位,在下实在高兴得很。”

  百步飞花林琦琤哈哈一笑,道:“朱大剑客,你太谦了,我们算得了什么,那里比得上您的武当神剑?”

  朱白羽双手连摇,哈哈笑道:“七剑三鞭面前,在下怎敢谈剑!”

  突地大喝一声:“呔!去!”

  手腕一扬,掌中长剑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在大厅的正梁上。

  “华山银鹤”突地故意一整面色,轻轻一拍朱白羽的肩头,道:“朱兄,你不可太谦,若论天下剑法,长白失之偏激,昆仑失之飞浮,点苍稍嫌花妙,峨嵋太过忠厚,还是武当剑法,可称擎天之柱,尤其是‘九九八十一手九宫连环剑’,剑剑连环,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又好像……”

  他似乎思索了一下,方自接口笑道:“又好像李白之诗,苏轼之词,滔滔而来,不可断绝……哈哈,好诗呀好诗,好剑呀好剑!”

  “清风剑”朱白羽大笑道:“过奖过奖,如此说来,华山剑法,又当如何?”

  “华山银鹤”长剑一抡,剑风嘶嘶。

  满堂烛火,一阵飘摇,“华山银鹤”摇头笑道:“华山剑法么?……艰辛、苦涩、枯燥无味,不过……哈哈,也还不错就是了。”

  他狂笑声中,长剑又自一挥,只听一阵尖锐的剑风自剑尖发出,满厅烛光,突地一齐熄灭。

  “灵蛇”毛皋浓眉深皱,厉叱道:“掌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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