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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高昌古国(3)


  苏普转动门环,推门进内,只见里面是一间殿堂模样,四壁供给了神像,有的黄塑,有的玉雕,神像的眼珠或是宝石,或是翡翠,闪闪发光。五个人见到这等景像,都惊得呆了,从这殿堂进去,连绵不断竟都是一列房舍。每一间房中大都供有神像。单是一座小殿中的珍宝便是难计其数。偶然在壁上见到几个汉文,写的是“高昌国国主”,“文泰”“大唐贞观十三年”等等字样。

  原来高昌是古代一个大国,百姓富庶,国势强盛,唐太宗贞观年间,高昌国的国王叫做鞠文泰,臣服于唐。但因国家富强,对唐朝便不大礼貌,唐朝派使者到高昌,鞠文泰对使者说:“鹰飞于天,雉伏于嵩,猫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意思说,虽然你是猛鹰,我是没用的野鶏,但你在天上飞,我躲在草丛之中,你也啄我不死,虽然你是猫,我是老鼠,但你在厅堂上走来走去,我躲在洞里啾啾的叫,你也奈何我不得。唐太宗听了这番话,很是愤怒。后来高昌又出兵攻打邻国焉耆,而焉耆是一直对唐朝极恭顺的,焉耆向唐求救,唐太宗便派出了大将候君集去伐高昌。

  高昌国王鞠文泰听到消息,对他的百官道:“唐离我有七千里,中间二千里是大沙漠,地无水草,寒风如刀,热风如烧,怎能派大军到来!他来打我,如果兵派得很多,那么粮运便接济不上。要是派兵在三万以下,便不用怕他。咱以逸待劳,坚守都城,只须守到二十日,唐兵食尽,使会退走。”

  他知道唐兵厉害,定下了只守不战的计策,于是大集人夫,在极隐秘之处,造下了一座迷宮,万一都城不守,还有可以追避的地方。当时高昌国力殷富,西城巧匠,多集于彼,这座迷宫建造的曲折变幻之极,国内的珍奇宝物,尽数藏在宫中,鞠文泰其时心想,便算唐军攻进了迷宮,也未必能找到我的所在。

  侯君集曾跟李靖学习兵法,善能用兵,一路上势如破竹,渡过了大沙漠。鞠文泰听得唐朝大军到来,忧惧不知所为,就此吓死,他儿子鞠智盛继立为国王,侯君集率领大军,攻到城下,连打几仗,高昌军都是大败。唐军有一种攻城利器,叫做“巢车”,高十丈,因为高得像鸟巢一般,所以名为巢车。这种巢车推到城边,军士居高临下,投石射箭,高昌军不能抵御,鞠智盛只得投降,高昌国自鞠嘉立国,传九世,共一百三十四年,至唐贞观十四年而亡。当时国土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实是西城的一个大国。

  侯君集俘掳了国王鞠智盛及其文武百官,大族豪杰,回到长安,高昌君臣见国破家亡,身自为俘,这哈布迷宫的秘密始终没有吐露。千余年来,沙漠变迁,树木丛生,这本来已是十分隐秘的古宫,更加隐秘了。若不是有此地图指引,谁也找寻不到。

  事隔千余年,这一段事迹,苏鲁克等自是均不知晓。众人走了一室,又是一室,只见大半宫室已然毁圯,有些殿堂堆满了黄沙,连门户也有堵塞的。迷宫中的道路本已异常繁复曲折,再加上墙倒沙阻,更是令人头昏脑胀。有时通道上出现几具白骨骷髅,有时却又是一大堆金银珠宝,只把五人看得眼花缭乱。

  李文秀心想:“陈达玄那恶贼不知逃到了何处,在迷宫之中,那是无论如何寻他不到的,只盼迷宮并无后门,那么只须守在黄金门外,他盗了宫中珍宝,定须出来。”正寻思间,忽听得阿曼叫道:“我爹爹呢?”李文秀转过头来,只见阿曼和苏普走进了左首一扇门中,苏鲁克和车尔库的人影却已不见。李文秀跟着从那扇门中进去。苏普道:“康姑娘,你见到我爹和他们两么?”李文秀道:“刚才在一起的,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咱们快找,这迷宫中千门万户,别迷失了。”三个人加快脚步,找寻苏车二人。苏普大声叫道:“爹爹,爹爹!车叔叔,车叔叔!”却只听到一座座殿堂中传过来的回音。

  三个一心急找寻,来不及沿途划上记号,疾走一阵,要回到原路去也是不大容易了。若是那迷宫建在平地之上,只须登上一望,便可瞧出些端倪,偏生所有的迷室全在山腹之中,乃是当年的巧匠依照天然的大山洞改建而成,抬头便是山壁,无法从屋顶越过。

  阿曼急得泪光莹莹,苏普不住安慰她,已不再叫嚷,突然之间,隔墙传来一人的怒叫之声:“车尔库,为什么砍我?”正是苏鲁克的声音。三人一怔之下,只听得车尔库叫道:“你……你干什么?”跟着便是兵刃相交,刀剑碰撞之声,中间夹着苏鲁克和车尔库的怒骂呼喝。三人又惊又喜,阿曼叫道:“爹爹,不要打,不要打!”苏普见右边并无门户,忙从左首门中出去,想绕过去劝阻二人相斗,那知这条路上的门户全在左首,竟是越奔越远。

  李文秀和阿曼跟在他的身后,三人无计可施,只得又从原路奔去,便在此时,只听得隔墙苏鲁克一声长长的惨叫,便此寂然无声。三人大吃一惊,苏普发狂般用肩撞墙,却那里撞得动?

  阿曼定神一看,见墙角边有一块砖头松出着半块,俯身用力一抽,抽了出来,三个人一齐出力,抽开砖头,墙上露出一个洞来,苏普当先钻了过去,大叫:“爹爹!”

  只见地下躺着一人,胸口插着一柄长刀,正是苏鲁克。苏普抢上去抱起他身子,却见他已然气断而死。苏普大悲哭叫:“爹爹,爹爹!”阿曼和李文秀站在他身旁,无言可说,苏普拔出父亲胸口的长刀,一看之下,正是车尔库的兵刃,阿曼拉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苏普?”苏普狂怒之下,反手打了她一掌,叫道:“你爹爹呢?你爹爹呢?”

  便在此时,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人头探进来张了一张,立即缩身,奔了开去。那张脸上染满了鲜血,正是车尔库。苏普大叫一声,便要追出。阿曼一把拉住了他,叫道:“我只说一句话。”苏普道:“好,你道。”阿曼道:“你记得咱们族中惩处私斗的规矩么?”苏普咬了咬牙,说道:“记得!”脸上登时显得大是迟疑。

  原来哈萨克人素来用武强悍,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苏普这一族是哈萨克人中的一个部落,叫做铁延部,长期来族人自相残杀伤亡相继,人丁因之始终不能兴旺,妇女的人数往往多过男子数倍,百余年前族中长老们眼见长此以往,不免有灭族之险,于是定下一条严规:“杀人者死!”。即令是公平的比武,杀人者也处死刑。自此严规一立,谁也不敢再随便杀人,人口繁殖很快。这一条律法族中长老们不停的谆谆告诫,以免年青力壮的刚勇之辈触犯。

  阿曼流泪道:“我爹爹既是失手杀了你爹爹,族中长老自有……自有处分。你……你不要去杀我爹爹。”她想到父亲犯下重罪,逃不了族中严规的惩治,芳心立乱,只盼苏普不要再去犯罪。

  苏普望了望父亲的尸体,叫道:“好,我不杀他,我去抓他回来。”说着从门口奔了出去大叫:“车尔库,你往那里逃?”忽然听得车尔库叫道:“我在这里,为什么要逃?”苏普大怒,挺刃追了过去,只车尔库手中握着一柄长刀,满脸是血,昂然直立。

  苏普将手中火把在沙堆中一插,喝道:“抛下兵刃,我不杀你。”车尔库道:“我为什么要抛下兵刃?嘿,你杀得了我么?”。

  这时李文秀和阿曼也已追到,只见他二人各持长刀,虎视耽耽的欲待俟隙扑近相斗。阿曼求恳道:“爹,你抛下刀子吧,苏普答应不会伤你。”车尔库傲然道:“你叫他放下兵刃好了,我也答应不会伤他。”苏普一挥长刀,喝道:“你不抛下刀子,当真要我杀你吗?”车尔库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想杀我?你有本事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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